看到峻德齐和孩子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立起这么浓的感情,朱潋眉偶尔会忍不住想着,要是有一天峻德齐坚持离开时,孩子们不知会有多么的难过和不舍?
突然,一道念头滑过。
如果、如果用孩子们绊住他……他会不会考虑留下来?
如果、如果她也不舍的话,他……会不会考虑留下来?
会不会?
会?不会?
“唉呀,我在想什么?”朱潋眉拍了拍自己烧热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些。
怎么回事?她又没喝酒,怎么像是醉得茫然了?
※※※
“咦,流泉爷爷和齐叔叔在那边。”眼力好的老二小婉,首先发现目标,一手抱着老幺小和,一手指向前方。
他们还没进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东倒西歪地伏趴在大树下的身影。
孩子们一同跑到树下,将睡死在树根上的两人围在中央讨论。
“啊,他们又在老地方偷喝酒!上回就在这儿被娘抓过了,怎么也不换个地方?”老大小津无奈地抓抓头,觉得这两个大人很笨,难怪娘直接指定位置,叫他们来这儿逮人。
“怎么办啊?我们要怎么把流泉爷爷和齐叔叔运回去?”老五小容苦恼地看着两个大人壮硕的体型。前几次找着他们时,他们多多少少都还清醒着,可以自己走回去洗个澡,冲掉浑身酒味;但是这一次他们是真的醉死了,肯定是没办法自己走回去了。
“他们醒来后会不会被娘剥去一层皮?”老四小信比较担心的是,他们这么做的下场。
“阿牛!阿牛!”老六小蒙突然扯开稚女敕嗓子向后面大喊,几个孩子同时回过头,看见身形粗短、微微弓腰的永善老爹,以及拉着小拖车的大水牛,在不远处缓缓地走过,正打算到田里作活儿。
“永善老爹──永善老爹──”孩子们兴奋的呼叫挥手,让小婉抱着的老幺小和,也凭着本能学哥哥姊姊们呻呻哑哑地叫着。
永善老爹听到叫唤声,马上挺起身四处梭巡,在林边发觉到孩子们的所在,也高兴的挥手招呼,驱着水牛转往他们的方向缓慢行来。
小蒙等不及的挣开小昭牵紧的手,摇摇晃晃的冲向大水牛。自从上回永善老爹抱他坐上阿牛的背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就爱上了阿牛又宽又硬的背脊,每次见着了大水牛,总要闲着坐上一回才肯罢休。
“唉呀,小蒙慢一点,会跌倒的啦!”老三小昭反应不及,惊呼一声。
小津见状,快手快脚的跑上前去拦住小肉弹,一把将小蒙抱了起来。
“阿牛──阿牛──”小蒙在小津的怀里剧烈的扭动尖叫,双手渴望又固执的伸向正以龟速走来的大水牛。
“小蒙乖,等下就让你坐阿牛,好不好?”小津抱紧他,一面轻声哄着。
“哇──我要去模阿牛。”怎料,小信高呼一声,率先冲向前。
“我也要、我也要!”小容不落人后的紧追上去,就连小婉也开心的一手抱着小和、一手拉着小昭快步向前走去。
“喂,你们……”小津先是试着拦住他们,然后回头看看树下的两个人,终于抵不住地想和阿牛玩的念头,耸耸肩,抱着小蒙也往林子外跑去。
“你们不是说要去我的田沟里抓蝌蚪?怎么还在这儿?”永善老爹被日头晒得黝黑的风霜老脸,对着围在水牛旁边的孩子们露出慈爱的笑容。
“娘叫我们来林子找人。”小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手轻轻模上阿牛的背脊,水牛被触模的背肌处突然一阵抖动,逗得小容格格笑出声。
“你们该不会是找流泉大夫和齐公子吧?”永善老爹从小津怀里抱过小蒙,嘿咻一声,将小蒙放上水牛的背上,小蒙又怕又爱地扶着牛背,兴奋的开始尖叫。
“是啊!可是他们两个人都喝醉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津的双眉打了一个烦恼的小结。
“没问题,可以扶他们躺到板车上,再让阿牛拉回去。”永善老爹轻易的解决问题。
“哇,太好了!”小津高兴的道谢。
“那我和小昭先带小蒙及小和回去,顺便准备好热水,小津、小信和小容就留在这儿帮永善老爹将流泉爷爷和齐叔叔搬上板车。”小婉马上分派工作,和小昭合力将死赖在牛背上不肯离开的女圭女圭抱下来。
男孩子们点点头,留下来等着永善老爹指挥。
“唉噢,好浓的酒味,他们两人当真是醉死了不成?”永善老爹领着三个小男孩到树下,合力将流泉大夫和峻德齐扛到板车上去。
整个搬运过程中,流泉大夫和峻德齐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对了,你们的娘对这个齐公子有没有意思?整个谷里的人都希望朱姑娘和齐公子有好结果哩!”永善老爹重重拍了下大水牛的臀部,催促水牛拉动板车。
“我不知道,我们兄妹是很想要有个爹,可是,娘常常欺负齐叔叔,齐叔叔也常常吼娘,所以……”小津抱着峻德齐的两支拐杖,面有难色地回答。
“呵呵,好现象、好现象。难怪朱姑娘随时随地都看起来那么的有精神。”永善老爹看着板车上的年轻人,满意地点点头。
“好现象?他们之间很、很不平静耶!”小容对永善老爹下的结论显得有些迟疑。他总觉得只要娘和齐叔叔聚在一起,整个屋子就会很吵、很吵。
“小伙子。打是情、骂是爱呀!你长大就会懂啦!”永善老爹笑开了一张老脸,揉了揉小容的小脑袋。
“是吗?可是,小津哥哥和小婉姊姊之间,就没有那样啊!”小信歪着头喃喃说道。
“小信!”小津先是一忙,随即急急大叫,清秀的脸庞顿时胀成一片火红。
“啊炳哈哈──”永善老爹忍不住狂笑出声,笑得弯下了腰、迸出了泪。
这些孩子可爱得逗死人。
想当年,他的家族里也曾充满一群天真无邪、不解世事险恶的孩子,在菜园里追逐笑闹。
但是那些孩子们还来不及长大,就全都在战乱政祸的苛待下,变成了一坏坏沉寂无声的黄土坟堆……
永善老爹偷偷用袖子拭去眼角变得酸刺的泪,一边向老天爷祈祷,希望这些从战祸里生存下来的孩子,能在这座好不容易得来平静的绝谷里,继续安稳的长大成人。
这只是个小小的愿望吧,是不?永善老爹仰头望天,无声的问着上苍。
穹苍澄空,同样无语。
※※※
当她知道师父和峻德齐两个人都醉死在林子里,还得让永善老爹用牛车送回来时,她气疯了。
朱潋眉终于决定不顾孩子们极力掩饰的努力,打算好好教训两个酒鬼一顿。
她先冲去流泉大夫的房间,把房门打开一看,只见老人家在床上酣睡好眠,脸上还挂着梦幻的醉容,不忍心吵醒师父,于是压下满月复的怒火,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发泄去。
“可恶!师父和峻德齐他们两个人,没一个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吗?这两个人简直嫌命太长,越活越回去了!他们的身体状况明明就不宜饮酒,偏偏还喝得烂醉如泥!”
她的火气已升到最高点,从表情看来,大有会将他从棉被里揪出来用拐杖敲醒的冲动。
朱潋眉拉着裙摆怒气冲冲的穿过长廊,来到峻德齐的房门前,很不客气的用力拍开大门。
“峻德齐!你──”声音条然梗在喉间,硬生生的消逸。
峻德齐,他他他他……
朱潋眉张口结舌看着房内活色生香的俊男出浴图,整张呆愣的小脸瞬间胀成极深的嫣红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