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她收回手,扯了扯唇畔后便将视线调向窗外,压根儿没察觉到他的异状,也没瞧见他红透半边天的关公脸。
未曾见过她如此沮丧,他沿着路边开车,边分心注意她的状况,却见她不时轻叹、不时低垂着头,瞧来像是挺受挫折的。
“小喜……”他低唤,企图引她注意。
“嗯?”答覆的娇哼,飘缓地像是敷衍的回应。
“我们……”见她似乎提不起劲,他却也开不了口询问她,双眸渐染上丝愠恼,瞪着前方透明的玻璃,他喟叹,“我们到了。”
从这刻起,东方爆开始真正了解“窝囊”两字为何。
他到底在退缩什么?只不过见她一脸像是快哭出来的模样他就胆怯地怕去惊扰到她,不知所措的跟在她身旁慌得团团转,却又无法坐视她这般脆弱……他气恼得低咒,直到与她一同坐于堤防上时,他仍在苦苦思索如何向她启口。
梅迎喜盯着眼前一片黑海,耳畔传来海浪拍击声,使她内心减少许多沉重的负担。“爆先生,我突然想到徐志摩先生的‘海韵’……”
“你似乎很喜欢徐志摩?”他挑眉。
她腼腆一笑,轻吟:“听呀,那大海的震怒,女郎,回家吧,女郎!看呀,那猛兽似的海波,女郎,回家吧,女郎!啊,不;海波他不来中我,我爱这大海的颠簸!在潮声里,在波光里,咽,一个慌张的少女在海沫里,蹉跎,蹉跎。”
听着她朗诵似的口音,他仔细又专注地睇着她。
她忽地回首朝他绽笑,“这是我国中时参加诗歌朗诵比赛时所朗读的。”
也是她此刻的心声?他蹙眉。
她调皮地将始终绾起的发髻拆解,扬声朗诵:“女郎,散发的女郎,你为什么傍徨在这冷清的海上?女郎,回家吧,女郎!啊,不;你听我唱歌,大海,我唱,你来和。在星光下,在凉风里,轻荡着少女的清音——高吟,低哦。”
乌黑沁香的发,随风扬舞,震慑了他的眼、他的神、他的心……拂掠鼻间,那股清淡幽香,伴随着她娇脆低喃的嗓,缓缓促动他发烫的胸口,混乱、悸动。
“你的头发原来留这么长啊?”见那头长及腰的发,情不自禁地,他挽住一绺青丝于掌心,爱怜轻抚。
“我想学古人。”她皱皱鼻,因拂乱的发,惹得她心烦意乱。“明天去剪掉算了。”这头长发,也是因为姊姊而留的。
儿时,她十分崇拜姊姊,看着姊姊留着一头乌黑及腰的发,她也想要与姊姊一般美丽,所以才留的。
但,不需要了……真的不需要了……
“别剪,留起来很好看。”
“不适合我。”她扯回散发,随意地将其绑成马尾。
“是吗?”他倒觉得很漂亮。
瞅着她黯然失色的俏脸,他只得噤声,但见她视线始终放在于漆黑海面上,不甘愿受到忽略的他顿时将她的脸扳过来。
“小喜,你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嗯。”她不安地撩了撩镜框。
他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没由来地一阵恼,“你又在自卑了是不是?!”伸手将她挂在耳上的厚重眼镜夺过。“不是跟你说你带这眼镜丑死了,别再戴了吗?”
一下失去重量的鼻梁令她不甚适应,“还我。”海风袭上眼眶,少了眼镜的隔绝,竟让她手足无措。
“丢了不是比较好?”他晃晃手中的眼镜。
“不要!还我!”她焦急地上前欲由他手中夺回。
他攒眉,“丢了比较好。”沉吟了会,他手臂微微使力,便将掌中的厚重眼镜掷向汪汪洋海中。
“啊!”她捂住唇,失去它的那刹一那,热泪夺眶而出。
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说丢就丢……它是她的安全感来源、是唯一能够令她掩去自卑的工具啊……怎么可以把它丢了……
“小喜!”他眼明手快,疾速地将她揽回怀中,阻止她跳下堤防,追随她那副丑陋的眼镜。
“我的眼镜……”仿佛在瞬间失去了她拥有的安全感,自卑、不安、全数压抑的情感时倾巢而出,止不住浑身剧烈的颤栗,她颓软了双脚,依附着他,嘤嘤哭泣。“我的眼镜、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呜……”
他怎么可以这么霸道、这么自以为是!
“你不能一辈子靠它。”他语重心长道。
“你不懂。”她抡起拳,奋力捶着他的胸。
“小喜!我说了,你不能一辈子靠它!问题还是在,你却像只缩头乌龟一样,以为躲进壳里什么事情全解决了。天知道你压抑了多少情绪在心里!”他低吼,气她的自虐、恼她的压抑。
“你不懂的!你不会懂……呜……”她恼恨的推开他温暖怀抱,走下堤防,不愿再靠近他。
“小喜!”他大步急迈,又将她拽回怀里。
她幽幽抬首,悬泪的水眸,直勾勾瞪视着他,“像你这种自信、霸道又不可一世的人,又怎么会懂得我的自卑、我的不安、我的压抑?!”她需要发泄,她要发泄!“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懂啊,可是、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嘛……你根本就不懂、完全不懂我的自卑……”
他丢了她的眼镜、她的安全感。
“小喜……”
“你走开!”她拍开他的手,怒气腾腾。
那副眼镜,承受了她这十几年来的苦痛与不安。
如今,就这么被他抛到大海里……往后,还有什么能让她全心依恃?
见她如此,他痛心疾首,也后悔了自己方才太过冲动的举止。
要她一时放开所有情绪,太过艰难,因他的操之过急,才会演变成如今崩溃的她。“小喜,对不起……我先载你回家好不好?”
“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倔强拒绝。
从未见过如此冷漠的她,他慌了心,也乱了手脚。“小喜,现在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回去?”妈的!他是不是该先把她打昏好扛她回家比较快?见她愈走愈远,他立即奔走于她身后紧紧尾随。
“小喜,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迈开步伐,开始用跑的。
“要命!小喜,路这么暗,别用跑的,小心跌——”话未说讫,就见眼前那抹娇小身影踉踉跄跄地跌落于地,他心慌的上前,“痛不痛?摔到哪里啦?”痛!他的心好痛!
“呜……”她梨花带泪的脸庞满是恼意。“你走开!我不要与你这种霸道无理的野蛮人讲话!”
轰!他的脑袋,像让雷炸裂。
他、他可爱的小喜说他是……野蛮人?!心像是裂开了、腐坏了,他拧眉看着怀中不停挣动的人儿,占有的双臂愈是不听话地缩紧。
无言地将她揽腰抱起,直奔不远处的跑车,不管怀中的她如何挣扎、如何唾骂,他仍一意孤行地将她载回了——他的住处。
他将怀中哭累的她轻柔地放置于客厅沙发上,急急忙忙搜出医药箱,为她膝盖处所受的擦伤敷药。
紧绷的空气凝滞着令人窒息的郁闷,梅迎喜凝着泪的眸,缓缓轻触为她细心上药的他,月兑轨的情绪渐渐恢复,思及方才自己突来的脾气,她不禁心生愧疚,但……对于他将她的眼镜扔弃,仍是无法释怀。唉。
“小喜,”率先打破沉默,他沉声道:“你说我不懂你的自卑,其实我懂的。”
他缓扯唇瓣,柔声轻诉:“以前我也曾自卑过。”他不理会她微诧的目光,续道:“小时候我常常因为我右脚跛跛的,被同学取笑,甚至被欺负,那时候的我很自卑,自卑到不想上学、不想出家门。”
她的目光,移至他完好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