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是个非常爱惜薪水和奖金的人,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愉悦,脸上甜美的笑容依然如同清晨的第一滴露水一样清新。
“赖桑好,吕桑你也好。”我指指桌上剩下不多的菜。“要一起用吗?”
本姑娘摆明就是耍老板,嘿嘿,怎样?不爽来咬我啊!
“好。”
暗总大人居然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旁边的跟班们脸色变了变,有点难看。
“你不吃了?”他看著我说。
“我……我吃饱了。”开玩笑,就算没吃饱我也会跑去买别的东西回去吃。损失桌上吃剩的饭菜总比得罪老板丢饭碗要好得太多。
“不陪我再吃一点?”
“呃,二马,你不是一向都吃三碗的吗?你陪陪傅总,我公司还有事情,得先走一步。”我说著就想逃。
“不急,午休时间还够。”他转过头对两位跟班男土说:“你们先走吧,下午的会议就麻烦二位。”
“是是是,傅总交代岂敢不从。”登登登登,他们退场消失不见。
然后这张桌子剩下他和二马还有小芹。还有我。
除了别桌吃饭笑闹的声音,以及午间新闻混杂闽南语连续剧的对白:“对,既然如此,我就说囝仔是伊的好了!”没有什么其它声音。
大家都低头捡菜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二马,你跟老板娘熟,请她配一人份的菜过来给傅总好不好?”我转过来问他。“我记得除了苦瓜茄子,你其它没有不吃的吧?”
“对。”他看起来很高兴。
“露露,你今天早上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怎么现在居然说得出他不吃什么东西?”二马趁著点菜的机会偷偷问我。
“你讲废话啊,我是他的秘书耶!”真是歧视我的专业技能!
“好好好,算你厉害,我佩服,佩服到底行了吧。”他拱拱手。“小弟就此告退。小芹,我们走。”
“你们去哪里?”他们收了外套钱包走出去。
“回公司啊。”
“那我呢?”我看看傅总看看他们,走和不走都不是。
“你老板不是在这儿?当然要留下来。”二马又是一脸邪恶的笑容。“你请多费心操劳了。掰掰。傅总再见。”
然后,他们就走了。连回头跟我挥手道再见都没有。
这时我心里一闪而过的脏话真是难以计数,然而由於骂得出口的也没几句,我还是忍住了拿筷子当飞镖的冲动。
真是尴尬。我该跟他说什么好?问菜好不好吃吗?万一他很不识相地在老板娘面前乱说话,那我们以后就不用来这摊吃中饭了。
“我的奖金真的回不来啦?”我忍不住问出口。
“我的车你修不修?”他一面吃一面回我。
“可是……可是我K到的是车头耶。车的保险杆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说话要文雅点。”傅非朋看我一眼,又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总之你撞到我的车是不争的事实。”
“那你把奖金还我,我帮你修车。”
“你会修?”
“不过是一台小破福特,修不好也坏不到哪里去!”我说完才发现大事不妙。“当然啦,车要看人开,破车贵人开就是贵车……”转得真是硬,硬得我的脖子都要掉下来。
他看看我,没说话。拿过我的碗盛了半碗饭又夹了菜。
“这要干嘛?”我瞪著那碗饭。
“一起吃。”他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怎么,你吃不下?”
有得吃我哪会吃不下,又不是那种爱减肥又减不下来的那种人,平常最胖了不起也才四十八公斤,吃就吃,有什么好怕!
只是,这些菜是他爱吃的,又不是我喜欢的……
“那,我可不可以再点菜?”
“你点啊。”
“那算谁的餐费?”
“我的。”他又是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模样。
老实说,这种表情看起来还满可爱的。我以前大概真的只拿他当老板看,从来没把他当人看——喔哦,要是被他知道,我的薪水一定会降级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跑去跟老板娘点菜。
唉,自从听二马说他暗恋我之后,每一件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譬如说,以前我只要管他的便当来了没,机票的时间对不对,下午跟谁约谈什么事诸如此类,我就可以回办公室踢掉高跟鞋泡咖啡。
仔细想想,我好像从来没机会跟他一起吃饭。
就像现在这样的两个人,面对面。
靶觉怪怪的,好像连不小心碰到都会让人有一些很奇怪的联想。至於是怎么个奇怪法,不要问我,我说不上来。
“对了,傅总,你刚刚还没说车子给不给我修。”我想了个话题开头。
“你现在的打扮要我相信你能修车?”他上下打量我,眼光在我的高跟鞋上多停了三秒钟。
我看看自己。一身红色的套装窄裙,同色系的鞋子,淡肤色的丝袜……看起来跟修车工好像怎么也扯不上关系。的确是很缺乏说服力的模样。
不过,那又怎么样?有志者事竟成,总之,我很怀念那笔我即将到手却飞走的七万四千元啊!
“我又不是现在修,下班之后再修啊!”我很不服气。
了不起就是把保险杆接回去,那又花不了什么功夫,其它的问题不要算到我头上来,我才不认。除非——再给我一笔七万四!
“你很缺钱?”傅非朋问我。
这个人是老板当久了,所以变得口齿笨拙了吗?哪有人这么问的啊,尤其是在我跟他一点都不熟的情况下。再怎么说,也该迂回一点。
“下午听说廖董会过来拜访,不过没说确切时间。”我在脑袋里翻起行事历。“听说他们新成立的网站业绩很不错,才三个月就冲上排行榜哦。”
“你很需要那笔钱?”
“新来的人事部长也说想跟您约个时间谈谈呢,他想就一年一聘的人事方案问问您的意见。”
“是家里有这个需要吗?”
“对了,年终盘点又到了,行政部门最近大概都会找不到人,都去了仓库。真是好辛苦的,唉。”
“你就是不肯告诉我,对不对?”
“大头会议——不,董事会在本周五举行,还是在老地方,时间也没改。星期四那天我会再提醒您一次。”
“除了我的秘书,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你要我说什么?”
“你可以跟各个部门的同事一起吃饭聊天,唯独我,你视而不见,连正眼看都不看一眼,分明是还在记恨!”他捉住我的手腕。
“傅总,你想得太多了。”我一点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
“我听不懂。”他的力气好大,我的手怎么也抽不回来。
“你明明就懂!”傅非朋对我低吼。“我早就知道你小心眼爱生气,就知道你到现在都记在心里!”
“你才小人,冠我一堆罪名!”我气起来踢他一脚。“大不了我不当你秘书,怎么样!”
“你敢?”
“我当然敢。”我打掉他的手。“你以为这五年来我赚你的钱假的啊?哼,我可是有未雨绸缪好习惯的,才不像某些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又怎样?既不偷又不抢!”
“我看不顺眼怎么样!”
“你凭什么看不顺眼?”
“就凭你的行事历!”我卯起来豁出去了。“星期一喝花酒,星期二喝花酒,星期三还是花酒,星期四呢,喔,很抱歉,傅总身体微恙请病假,星期五还是喝花酒,星期六星期天,很抱歉,周休二日,行事历不归我管!”
“你——”
“我怎么样?我说的都是实话。”谁叫他要逼我,我就一古脑儿倒出来给他看我的怨气有多深有多浓!
“阿你们两位是吃太饱没事做嗯?在我店里大小声嗯?”老板娘拿著菜刀跑出来。“要搞清楚,在我店里老娘最大,谁敢跟我比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