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怔怔地看着乐云从哀戚到恨怨,他怎么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是那么的美,美得姹紫嫣红,触目惊心,他几乎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她。然而,他在她面前却是委琐的,渺小的。凭心而论,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杀阀,他够得上冷酷二字,连他自己也不相信此生他会对女人怀有这么虔诚的态度。真奇怪,三十好几,阅尽人间春色之后,他居然天塌地陷地爱上了这么一个小女孩。
爱她的固执,爱她的彷徨,爱她的冷漠,爱她的疯狂。她无疑是疯狂的,他看得出来,她在处心积虑地想毁灭他,然而,他还是包容了她的任性和涓狂,在她面前,他情愿饮鸠止渴也要拼却一醉。
“云儿,你应该叫云儿是吧?”萧衍轻声问道。到如今,他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看她,和他隔着多远的距离呀,这段距离就是一条飞渡不过的沧海。
他本来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的,从她奇怪的举止,从她对他充满恨意的眸子,无时无刻不在告诫着他她的真实身份。然而,他总是不愿去想,不愿去猜。现在,终于知道了,其实,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爱的是她这个人,要的也是她这个人,她曾经是公主也好,是强盗也罢,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和他的距离。
“你弹琴吗?”萧衍微笑着问她。琴音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心事,他想知道她现在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乐云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坐在了琴边,抚着琴弦,她心中百感交集。她记得那天在哥哥的“莲花宴”上,哥哥命乐师弹奏的是一曲《短歌行》,可是,曲子再欢快,再豪迈也挡不住灾祸的降临。
她轻轻拨弄着琴弦,歌声哀哀而出:
蓼蓼着我,
匪我伊蒿。
哀哀父母,
生我劬劳。
……
案兮生我,
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
彼我复我,
出入月复我。
欲报之德,
哭天罔极。
听着她的歌声,萧衍轻叹着,这是一首孝子怀念父母养育之恩而无法报答的诗。这么说,她到现在还没有从仇恨的阴影里走出来。
第九章
北魏。
骆风和冷无瑕着实过了一断轻松惬意的日子。每天清晨,宇文卓会约同他们一起去打猎。论打猎的功夫,他们当然是谁也比不上宇文卓了,照他的话说,他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打猎是他们族人必不可少的一种生活方式。
骆风常常对冷无瑕说:“如果能一辈子生活在草原上,放羊,行猎,生子,那将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呵。”然而,每每此时,冷无瑕总是背转过身去,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含义。看来,她的心结并没有解开。
可是,到了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总是见不到宇文卓,骆风的脸上又浮现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冷无瑕怕是他们打扰了宇文卓,就提议去向宇文卓告辞。本来骆风的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不是宇文卓一再盛情挽留他们,他们早就回中原了。现在,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
这一日,骆风和冷无瑕早早来到宇文卓的帐营外,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神神秘秘的宇文卓。
罢走到宇文卓营帐的门口,帐营里就传来激烈地争吵声,让他们止住了脚步。
“我当时就主张钟离不可死守,元英偏偏不听,连皇上招他还朝他都不肯,现在损失惨重,全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这是宇文卓的声音。
“话虽是如此,但连连大雨也是一个原因,也不能全怪元将军。”说这话的是一个陌生人,好象不是宇文卓军中的人。
“现在,元英逃了出来,皇上怎么说?”宇文卓问。
“元将军的罪是要问的,但钟离也不可白丢。”
“怎么讲?”
“这是皇上给你的密函,你看了就知道了。”
听到这里,骆风已经感到事态严重了。梁军和北魏的军队在钟离开过战,那次,北魏死伤惨重,独独跑了大将军元英。看来,北魏的军事行动就要展开了。他拉了冷无瑕悄悄掩藏在帐后,他要看看那个和宇文卓密谈的人究竟是谁?北魏皇帝给宇文卓的密函上又到底写了些什么?
罢刚藏好身子,从帐里就急冲冲走出来一个人。从衣着上就可以看出是北魏的高层人物,宇文卓态度恭谦地送他出来。要如此重要的人来送一封密函,可见其中一定写着极为重要的军事机密。
骆风趁着那二人相互道别之际,从隐身之处悠闲地度出来。还是先回营帐,再慢慢想办法吧。
要想拿到密函,除了冒险一偷之外,似乎是别无他法。但是,他还想试试宇文卓再说。
当晚,他们来到宇文卓的营帐,委婉地向宇文卓告辞。
宇文卓拍着骆风的肩膀,大笑着说:“这几天我实在是太忙了,没功夫好好招待你们,等我闲散一点后,再与你把酒同欢。”
“哥哥忙的一定是国家大事,我也插不上什么手,只好先告辞免得哥哥总是记挂我们。”骆风试探地问。
“也好,也好,等哥哥为你们办个送行宴吧。”
“多谢大哥!”
“说好了,那就明晚吧。”
定好时间,骆风和冷无瑕携手走出宇文卓的营帐。四周,步履整齐地兵士们一队队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走进自己的营帐,骆风才颓然坐倒在地铺上,喃喃地说:“要出大事了!”
“这话怎么讲?”冷无瑕并不觉得宇文卓的态度有何不妥,凭什么就能看出要出大事呢?
“你不觉得宇文大哥有急着要我们走的意思吗?”
“有点,但是”冷无瑕还是不太明白,宇文卓先前不是盛意拳拳地挽留他们的吗?为什么这几天忽然就变了呢?
“那我们怎么办?”冷无瑕皱着眉问道。宇文卓对他们有恩,如果他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他们应该帮助他吗?
“先看看再说,一定要弄清楚那密函上写的究竟是什么?”骆风眉心死死地纠结在一起,凭他行军打仗多年的经验,这样的兵力,这样的部署,是大战发生的前兆。
第二天,骆风在军营里闲转了一整天。到了日暮时分,整个军营里燃起熊熊篝火,大家围坐在一起,欢送骆冷二人。
宇文卓兴致高昂,一个劲地劝骆风喝酒。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酣畅淋漓。一直狂欢到中夜,士兵们都有些熏熏欲醉,宇文卓的嘴里也开始不清不楚地叨念起来。骆风向冷无瑕点点头,二人扶宇文卓回营歇息。
进入营帐,骆风小心地挑帘向外张望了一番,见没人注意他们,他一闪身点了宇文卓的昏睡穴。他们将宇文卓小心地在床上放好,抱歉地对他鞠了一躬。
他蹑手蹑脚地在营帐四周绕了一圈,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铁皮盒子。盒子是上锁的,他在宇文卓身上模到了钥匙,随着“喀嚓”一声,铁皮盒子被打开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信纸。他小心地拿起来一看,上面果然是北魏皇帝命令宇文卓偷袭梁国京城的密函。
骆风小心地将密函收到怀中,要梁国的守将相信他,密函就是最好的明证。他重新将铁皮盒子锁好,把钥匙挂在宇文卓身上,和冷无瑕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营帐。
外面,士兵们纷纷向他们拱手,祝他们一帆风顺。
他们一路南行,片刻也不敢耽误。天刚透亮,他们就来到一座陡峭的峡谷边,左面是一壁千仞,右边是万丈深渊,中间只有一条穿肠小道,他们下来牵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