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凝望着怀中渐渐失去灵气的身体,半疼半怜半忧伤。他真心希望她能永远留在他身边,置于掌中,小心呵护。前方,即使堂堂世界将他推至山穷水尽,亦是在所不惜。
他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走着,绕过太后,走出慧景宫。身后是错愕的人群,身前是不可知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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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动我,不要动。”乐云在心内狂喊着,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却没有半点声音。她不想动呀,动一下就象抽筋拨骨似的疼,他们怎么总是不停呢?她痛苦地皱着眉头。
“小姐,忍耐点,一会就好。”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小姐,怎么回事?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却想不起在那儿听过。那么,她没有记忆了?她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了?但为何她还是如此清晰地记得那股鞭殆的痛楚呢?
“好了,幸亏没有伤到筋骨。以后每天你照我这样给她上一遍药,慢慢地她就会好起来的。”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嘱咐着先前叫自己小姐的女子。
究竟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乐云艰难地转动着脑袋,想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她看见那女子送走了一个太医打扮的人,女子的背影有些熟悉,似乎是禄儿。可是,她为什么叫自己小姐呢?不过,她又仔细想想,不叫她小姐,应该叫她什么呢?难不成仍喊她做公主?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里一定不是皇宫,皇宫里没有小姐这个称呼。
乐云摇了摇头,她继续环顾四周的环境。这里看起来是一个女子的香闺,镜台上置着一枝梅花,和慧景宫里的那株梅花开得一样灿烂。
除了这些,她对这里就一无所知了,她记得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一个地方。那么,是谁带她来的呢?她隐隐约约记起来了,自己应该是在太后的鞭杖下丧命才对呀,为什么她没死?是谁救了她?
她的第一个直觉就是冷无瑕,难道冷姐姐又闹了一次皇宫?她大喜着,嗫嚅着喊:“冷姐姐!冷姐姐!”然而,她的声音太微弱了,连她自己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她只好作罢,好好躺着,耐心地等待冷无瑕的出现。
禄儿送走太医,折转回来。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精神气色俱有起色的乐云。她欣喜地跑过来,喋喋不休地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总算醒过来了。”
“怎么,你也念起佛号来了?”乐云小声地打趣她。
禄儿也不介意,“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们多着急,没有办法了,只好求助于神灵的帮助,你看,还真灵呢。”
“好了,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对了,冷姐姐去了哪里?”乐云急切地想见到冷无瑕。
“冷姑娘?上次走后就没有再来呀。”禄儿耐心地解释着。以为是乐云大病初愈,想念冷无瑕了。
“她没来,那到底是谁救了我呢?”乐云越来越糊涂了,难不成是齐国还另有忠诚之士?
“皇上,当然是皇上救的你,不然,还有谁敢抗老妖婆的懿旨?”禄儿理所当然地说。
“皇上?怎么可能呢?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乐云仍是不敢相信,谁会留一个时时刻刻想着怎么谋害自己的人在世上?
“我一看见太后来意不善的样子,就偷偷溜出去找皇上,他不是说过吗?让你一有事就去找他的。他听了后,就和我赶了过去,我们去的时候,你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那样子吓死人了。皇上一看,龙颜大怒,也不管太后在后面要死要活地喊,抱起你就出宫了。”虽然禄儿说得颠三倒四,但乐云仍听出了一个大概。
“可是,这怎么会呢?”不可能,以前皇上对她好,还可以说是不清楚她的身份。现在,事情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面前,她是他的敌人,他为什么还对她那么好呢?这叫她情何以堪?
“怎么不会,我从来没看见皇上那么痛心过,你昏迷不醒的那几天,他一直守在你身边,如果不是宫里有急件需要他处理,到今天他都不会走。”禄儿想着皇上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样子,恨不得将她所知道的全告诉乐云,令她感恩,令她图报,别总是想着报仇了。
乐云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既兴奋又害怕,这种感觉是她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她渴望着见到萧衍,内心深处却又抗拒着他,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对他不是应该只有恨吗?刚刚自己还差点死在他母亲的鞭子下。
这么一想,她的心又坚硬起来,救了她又如何?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遭这样的罪?
“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乐云猜不透萧衍会把自己安顿在什么地方,这里不会是一个比较高档的监狱吧?
“这里是皇上在猎场的小行宫,平时不打猎的时候都是空着的,皇上让你安心在此养伤,他已经吩咐过了,没人敢来这里打扰我们。”
“这么说,我们可以自由离开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禄儿摇摇头,这里这么好,为什么要离开呢?
乐云没有再说什么,她累了,她把头转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象标杆一样指向广漠的天空,它再怎么努力,树根也还是深埋在泥土中的,乐云悲哀地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再怎么算计,自己的性命还是掌握在萧衍手中。他要她生,她便能生,要她死,她就只能死。
经过半个多月精心地调理,乐云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这几日,她到也能自己下床去花园走走了。小小行宫里,除了太医隔几天来看看她身体恢复的情况以外,似乎再没什么人来。,乐云也乐得清净,有多久自己没有这么畅快地呼吸过了?在皇宫里做一个小爆女,而且是一个充满仇恨的小爆女,需要忍受多少痛苦和煎熬呵。如今,这一切的一切暂时都远远地离她而去了。
她漫步在花园里,心情是宁静而祥和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无爱亦无恨,那么,是不是所有的问题都简单得多呢?
这时候,从花园深处的凉亭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琴音。奇怪,这么冷的天,谁还在凉亭里弹琴?乐云顺着琴音来的方向寻过去,渐行渐近,琴音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首古乐府《秋风辞》,作者刘彻是汉代的第五位皇帝,全文辞藻艳丽而悲凉: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
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
横中流兮扬素波。
萧鼓鸣兮发掉歌,
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乐云走近一看,弹琴的人居然竟然就是萧衍,这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贵为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有如此悲凉的心事?哀于秋之悲凉,叹知音难觅。
因为乐云的贸然闯入,琴声嘎然而止。萧衍看见她,目光中闪过惊喜的表情,旋即又恢复了镇静。他微笑着说:“你好了?”
“没想到,你也懂音律。”乐云答非所问。
“你以为皇帝都应该是草包?”萧衍反问她。
乐云神色暗淡下来,不错,草包皇帝只是她哥哥的专称。皇上也是人,是人就有常人的喜怒,有常人的爱憎,他怎么就不能喜欢音律呢?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也会弹这么伤感的曲子。”乐云淡淡地说。
“只是偶有感怀而已。要治理好一个国家不容易啊。”萧衍颇有感触地说。
乐云的心里微微一动,作为一个皇帝来说,萧衍实在比哥哥称职多了。这是天下黎民的福,却是她乐云的祸,她与黎民苍生的需要是背道而驰的。不过,是天下人先负了她,就别怪她再负天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