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然不在他了,他是被人陷害的嘛,吃了迷幻剂,精神错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这话,我已经听腻了,你不用再重复了,雷医生。”她哼一声,有些不耐烦。
“其实他被抢救过来后,还是有一点那时候的记忆的。”
“……什么?”她有些呆呆地回头。
“他刚被救回来后,有时清醒,有时昏迷。”雷震源紧皱着眉头,双手抱胸,很是恼怒,“清醒的时候就哭!我从小就从没见他哭过!一次也没有!”
“为什么?”她慢慢转回头去,视线,终于慢慢落到床上沉睡着的男人脸上,一时,有些痴了。
“而他昏迷的时候,就一直喊‘对不起’——你明白了吗?”
“他瘦了,瘦了好多。”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地拳起,她心中慢慢开始疼痛。
“他昏了一个星期了,水米未进,自然会瘦。”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雷震源猛地看她,“你终于肯看他了?!”
“后来呢,他姐夫不是说他失忆了吗?他的确是失去记忆了,那天,他告诉我,他脑后的伤,是车祸留下的。”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安静地沉睡着的男人,嗓子有些干涩,眼睛莫名地泛起潮意。
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仍一如往昔般温文尔雅,似乎只须轻轻喊他一声,便会睁开双目,含笑望向她。
她伸手,却又慢慢收回。
近在咫尺,却竟提不起碰触的勇气。
“你看看这个。”雷震源叹口气,走到另一侧,有些粗鲁地解开沉睡着的人的扣子,往下拔拔,然后将他微侧身,示意她看,“你知道他这个伤是怎么来的吗?”
她愣愣望过去。
正对着她的视线,男人左肩膀上,斜向的淡色十多厘米的凸起疤痕,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她迟疑了下,竟不敢问。
“等蓝修醒了,你问他,他也说不出是怎么来的。最多,他以为同样是那场‘车祸’的纪念品。”将他小心放平,将那扯开的扣子原样扣上,雷震源声音有些发闷。
“……他自残?”她唇动了动,竟不知自己将这触目惊心的几个字到底说出口了没有。
“你真的很聪明。”烦躁地抓抓头发,雷震源爆句粗口,“其实,他刚被抢救回来的最初一段时间,他几乎记得所有的事,包括是谁陷害了他,包括他曾力图自己离开,包括他曾……强暴……对不起,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惹你难受,但他真的都记得!他记得的结果就是,你说对了,他自残。”
容月怔怔望着沉睡的男人,脑子中一片的迷乱。
“那段日子,他不吃不喝,他自责,他后悔,他想赎罪,却寻不到门路!”
雷震源重重叹口气,同样有些怔怔地望着床上的男人,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他的家世背景,他向来是一帆风顺,他最是理智自律,他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从不允许自己犯任何的错误……近乎一个零缺点的完美人物……你可以想见,当他清楚地知道他曾犯下了什么罪行的时候,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对不起那被他毁了的女孩,他想尽力寻找,然后赎罪,哪怕将自己送进监狱!可是,你该知道,他的家世,他的背景,并不允许他这样做,他放不过自己,所以,他自残了。”
她猛地转开眼睛,竟不敢再看床上静静沉睡的男人,心中惊惶一片。
太过突然了,这太过突然了!
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隐隐的,极度的恐惧,如烟雾,似深潭的死水,一点一点地向着她,满慢侵袭过来。
……他那段记忆,被封印了,被催眠,再也记不起。
……你能熬过那一段时日,可他,却还不如你!
她完全听不见雷震源又说了些什么,只是,极度的恐惧。
似乎这一次,真的会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再也,回不来。
心中突然空荡荡的一阵茫然。
“天明曾告诉过我一件事,他说,蓝修第一次见过你时,曾念过一句诗。”雷震源再重重叹口气。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她喃喃。
“我一听,就被吓住了。”所以,没等进修结束,他就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回来。
“原来,他在潜意识里,竟然还记得我的相貌。”她飘忽地笑笑,“那时,一片窒息的黑,我除了记得那个人手上带着一串珠子外,什么都是模糊的。他,却有这么好的记忆力。”
“不一定是他潜意识里记得你,可我也不能说是不是。这个问题,我想,会是你们之间永远的悬案。”雷震源苦笑一声,“然后,我知道了蓝修是小海的父亲。”真是头疼,如果当初他没有多此一举,是否还会有今天这一团的混乱?
“蓝修总有一天会带我去见他父母的,到那时侯,一切,还是会绕到这里。”她苦笑,心里有某种类似惆怅的东西悄悄出现,轻烟一样淡,却堵得她渐渐喘不过气来,“知道我和他五年前事情的,都有谁?”
“只有姐夫一个人。”雷震源揉揉额头,“我和大姐虽然知道有你的存在,但都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只有姐夫,知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却是你通知他姐夫的,是不是?”
“对不起,我不能不告诉姐夫,因为这几乎关系到蓝修的性命!”
“可是,如今,他还是躺在这里啊。”她并不想再追究,也没有追究的力气,有些呆呆地望着沉睡着的男人,她无意识地抓住他一只手。
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早知道你心眼这么小,就说一句给你听了,我负气不肯说,我生气你姐夫只将你的命当成宝一样照看着,我将气全出在了你身上。”她轻轻将他冰冰凉凉的手贴到自己面庞上,轻轻厮磨,“蓝修,你不要告诉我,就是因为我不肯说那三个字,才气得你在我床前吐血晕过去。呵呵,你怎么这么的林黛玉啊,我也被你姐夫气得吐血了啊,你看,我还不是老样子地站在这里?好啦,我不想揶揄你,再说下去,你会很没面子的,快醒来吧,你醒了,我就说那三个字给你听,好不好,好不好,蓝修?”
雷震源头疼地望着她。
如果蓝修可以这么容易地醒过来,哪里又会让几乎所有著名的脑外科专家败走麦城?
“你先说……”
“蓝、蓝修?!”
“月,说。”
“蓝、蓝、蓝修?!”
雷震源猛地扑过去,不敢置信地瞪着病床上合着眼睛的男人。
“他、他、他,刚、刚刚是蓝、蓝修说、说话了吧!”他几乎结巴到不能再结巴了。
“睁开眼,刘蓝修。”容月却比这个还是医生的人镇定,有些恼地瞪着合着眼嘴唇翘翘的男人,一把摔开他的手。
“月!”
澄清的眸子果然很爽快地睁开了。
“蓝修,蓝修!”
砰!
雷大医生很没面子地跌在地上,说什么也没爬起来的力气了。
“捉弄人很开心是不是?”容月皱眉,有些不满地瞪狼狈地跪爬着的大医生。
“我哪里知道他会今天醒啊!我还吓了一跳呢!”雷大医生却没空同她蘑菇,忙忙地按铃,叫人来彻底检查了。
“月……”病床上被遗忘的男人很虚弱地喊。
“你记得五年前的事不?”
“别刺激他,容月,不能刺激他!”
“你到底记不记得?”
“我说你别刺激他!”
“你和姐夫的谈话,我听到了。”很费力地说完这句话,用力喘口气,病床上的男人颤颤举起插着点滴的手。
容月闷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