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
她深吸气,抬头,紧绷绷的脸儿毫不遮掩地显给晏家公子爷看。
罢刚愤怒到冒青烟的脑袋立刻麻酥酥起来。
“晏、晏爷——”
她忍不住苦了脸儿,小心翼翼地讨好一笑,刚刚的臭脸是再不敢拿出来显。
他笑得太皮笑肉不笑了啊。
笃。
她立刻随声而动,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再度认真地望向他那尊贵的手指。
为什么。
呃?
她模模头发,甚是不解地眯眸仔细盯那三个水字,有些为难。
笃。
“晏爷,明月真的是——”她小心翼翼地笑,讨好地弯腰,“这些时日来,明月是什么样子的,晏爷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晏爷心好,不与明月计较而已。
顿了顿,她又笑,“明月与晏爷相处时日实在是短之又短,实在是不敢打肿脸子,敢与两位小避家相媲美,那个,明月实在愚笨,充当不来小避家的重任的。”
那个“心有灵犀”的游戏,他公子爷就慈悲为怀地饶过她吧!
笃。
她头皮麻到快炸。
“晏爷——”颤颤的声音快要拧下水来,她心里苦到极至,面上却还是笑,“晏爷,明月不过小家小户的女儿家,实在不懂什么经营之道。”
只纸上那么几个精短的字词,她哪里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倘若解释错误了,她哪里有成千上万的银子来赔给他啊?
笃。
“晏爷啊!”
拜托他不要再敲了啊!她不要充当被催命的可怜小表啊。
笃。
“事关晏爷商行机密要事,明月不过暂居的外人,实在是不敢参与啊!”不管了,她咬牙,闭上眼大声喊出来,“倘若明月起了贪心,明月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呜,他手中掌握可据说是全天下最最赚钱的商行啊,来这书房商议的各色人物可是他商行中的核心幕僚啊,他们说的任何一字半句可都是很有价值的商业机密啊。万一有一两句流传到他晏爷对头那里,她怕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选啊。
笃。
他公子爷还不满意?她这次可真的说了实话啊。
她颤颤抬头,紧紧闭着的眼睛微微眯开细细的缝隙,让泪珠子先奔出去抵挡一阵。
她蓦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颤抖的手无意识地用力抹抹遮挡视线的泪珠子,张大嘴巴,突然有些心跳不正常,怦怦的几乎跳出她的嗓子来。
她快丢掉这条小命了吧?
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出现很不可思议的诡异画面:传说中拥有全天下最最赚钱商行的男人,传说中拥有最最冷血无情手段的男人,现实中从来不笑、即使笑也是笑得皮笑肉不笑的男人,最最紧要的是,她自相见之初便对他已臻化境的不动明王神功崇敬到九天之外去的、那张俊美到惨绝人寰更毫无表情到惨绝人寰去的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
春暖花开!
硬如远山的浓眉暖暖地舒展而开,澄清仿如遥远星辰的眼眸暖暖地温润似水,高挺的鼻子尖皱皱地翘起,平板的丹唇弯如上弦之月,化去不动明王功的这男人,实在是——
“祸国殃民啊!”
她呆呆地,小心翼翼地呼吸,双手紧紧压住怦怦的胸口,大瞪的眼连眨也忘了眨。
笃。
她呆呆地低下头。
祸国殃民?
“嘿嘿——”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的解释,“明月是说,是说晏爷实在是一笑倾城!”
一个男人能笑成如此倾国倾城的地步,那不是祸国殃民还是什么啊?
啊,她只是小小的凡间女子啊,向来视美食如珍宝,向来视美色如粪土,不要这么引诱她破戒啊。除了美食,她暂时真的真的不需要美色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般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双手合十,她喃喃自语,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但,但——
低低垂下的眼,木木地瞪着从天而降的艳红春雨。
笃。
她木木地瞧去。
笑得很是倾城倾国祸国殃民惨绝人寰的男人,优雅地以水代墨以指代笔,在紫檀桌面上龙飞凤舞,书道:花谢燕归十月天,明月桃花始盛开,飞流直下三千尺——
“啊——”
她瞪得大大的眼木木地盯着那龙飞凤舞的水字,当看到“飞流直下三千尺”之时,顿时醒悟过来,猛地将手边的清茶用力一推,放肆的水流遮掩了那再也不能看的最后七字,她放声尖叫,双手抱头夺门而出,而后——她低眉顺眼,乖乖地充当那“心有灵犀”的解语花,再也不敢去厚着脸皮让那个不玩则已、一旦玩起人来石破惊天的男人有机会优雅地以水代墨以指代笔,在紫檀桌面上龙飞凤舞——
第七章心有灵犀(2)
比起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艳红春雨,她宁愿去对着那双清澄的眼眸,去耐心地玩那个“心有灵犀”的游戏……
为什么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却要为一个非父非兄非弟不在五伦之内、其实根本没一点干系的男人穿衣结带、梳头抹脸、递茶倒水、嘘寒问暖、殷勤以待?
她既没有卖身给他,更没有委身于他,却为什么要乖乖地去做根本不应该她动手来做的许多事?
泵娘毕竟现在身在咱们晏府,所以为咱们公子爷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其实是应该的!
就连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不玩则已、一旦玩起人来石破惊天的男人,却在自己深夜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睡梦里,那两个聒噪毒舌的小童子犹不放过她,在她的睡梦里理直气壮地对着她喋喋不休。
她错了成不成,她后悔了成不成?
她现在不去想身外之事,只想灰溜溜地从这个全天下最最怎样怎样的府邸抽身溜走可不可以?
笃。
自那石破惊天的、祸国殃民的倾城一笑后,再度恢复不动明王功的男人,淡淡的清澄眼眸淡淡瞥向她。
她立刻低首敛眉,乖乖地磨墨递茶,假装忙得不亦乐乎。
雪白笺纸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推到她眼皮子底下。
以其之道,还之于人。
研墨的手微微僵了下,她却是不假思索地声音响亮道:“公子爷吩咐,既然山西丘家先失了信誉强抢了咱们的客源,先小人的是他们,那咱们晏家也就索性学学他们好了,丘家在京城也是有许多商行的,咱们就去要了他们商行的客源,以其之道,还之于人,地头蛇咱们反过来也可以做做的。”
书房内沉默一刻,而后恭敬地称“是”声应声而起。
“公子,王之这就去做!”晏家商行某一管事笑着点头,躬身大步走了。
“那,公子,眼看即将入冬,咱们按例要开始打点官府了,公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另外一管事接着禀事,先朝着他们公子爷说了,便微侧首直接看向她。
她头皮发麻,僵僵地低头继续研墨,心中则叫苦不迭。
循。
雪白笺纸上墨迹不干的简短一字推过来。
“公子爷认为一切遵循旧例也就是了。”她拿起笺纸,将那大大的“循”字显给那管事看。
那管事再望向他家公子爷,见他家公子爷微微点头,便大声应一句而后也告退转身而走。
笃。
“管事请回,公子爷尚有事吩咐!”她立刻大声道。
那管事忙又转身回到书案前,郑重询问还有何事。
她却盯着那新推过来的笺纸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时有些僵愣。
笃。
轻轻的敲击声,让她蓦地打个寒战,而后忙抬头对那管事歉意地摇头,那管事愣了下,见公子神情依旧,就再告声退转身离开了,只出房门前回头深思地瞧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