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青青子矜,一旦双蛊同时植入一人心脉,便至死方休,倘若中途想悔,也是绝无可能。
若不是为了什么而自找苦吃,便真的是神经错乱了。
“我愿意!”他彻底恼羞成怒,冷冷一哼。
“是啦,是啦,千金难买你愿意。”
她好笑地看这有些闹别扭的男人,心中酸酸甜甜,一时之间,诸多感受让她无法以语言形容之。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想休息了。”他依然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可我事情还没同你商讨完啊。”她笑眯眯地坐回椅中,只手托腮,笑望着这男人,不肯轻易放过看他孩子气的机会。
“还有什么好商讨的?”
他深呼吸,很快地便摒离了诸多不应该从他身上出现的糟糕情绪,慢慢恢复沉稳的姿态,“有备者治人,无备者治于人。你如今早已设计停当一切,单等请其入瓮,不是吗?”
“呵呵,多谢你称赞。”她笑嘻嘻地接受他难得的称赞,摇头晃脑一会儿,“不过,倘若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没有马到功成,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也不要失望啊。”顿一顿,又眼含期待望他,“我这一句——”
“月燃成语用得越来越好。”
他微笑,凝着这美丽的女子,轻轻一叹。
“怎么了?”她眨眼。
“不过短短一日,由易老虎突然之死、我被诬陷进案,到你一切布置妥帖——”他柔柔地笑,“我对月燃说没说过,沈明朗论才智,论用人之道,俱俱不如月燃,沈明朗乃是衷心折服于你。”
“哈哈,沈大人如此地恭维我,真真是谦虚了。”她笑着摆手,并不将这衷心的赞誉之词放于心上,只不当作一回事地随口笑道,“不管我怎么玩忽职守,却还是曾在那天下第一等勾心斗角的所在浸婬了十来年,若还像个不懂事的女圭女圭、仅仅凭一腔热血合着眼瞎子模象,早就被挫骨扬灰再世为人啦。”
她说得极是轻描淡写,只当作玩笑一般。
他听进心中,却是深深的痛。
那年,这如今英姿勃发的女子,也不过刚刚双十芳华,从不曾体验过什么人间险恶,他却咬牙狠手一推,将她直接从单纯质朴的天堂送进了尔虞我诈的修罗地狱,太多的勾心斗角,无数的龌龊肮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这笑容盈盈胸襟开阔的女子,却是怎样地一步一步地蜕变走了来?!
心,如被锐刀狠狠劈开,汩汩的血,狂涌到他喉口,他却咬牙,隐在袖中的双手颤颤,不肯再去碰触她的伤处。
她的伤处,如何,又不是他的伤处?
你可还恨我?
你可还恼我?
你可还……眷顾于我?
“这些年,他……待你可好?”袖中手紧握成拳,他低声问。
“朝夕相处,恩宠有加,后妃美色,皆辄置别所,从无进幸,只差那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啦。”
她笑着扮个鬼脸,又轻快道:“幸亏我做人还算成功,否则只怕早给人扣上一顶‘红颜惑国’的大帽子了。”
“这样的男人……你可曾动心?”他望着她轻松的笑脸,艰难问道。
她瞠目结舌,很是古怪地望他。
他不回避她的视线,固执以对。
“沈明朗。”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要我点头还是摇头?”
他咽咽口水,面上发烫,即使知道自己刚才一问实在是无理无聊至极,但还是心有些跳得急促。
“富有四海,尊荣无比,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心怀天下——”她还是似笑非笑地瞪他,娇女敕红唇轻巧开合,“按理说,这样天下第一权贵的男子,又整天对着你含情脉脉的,任天下任何女子,也会折心的——哦?”
他在她视线下,耳朵也发起烧来。
“可这样一个天下第一的男人,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得。”她轻轻一笑,只笑容辛酸,刹那间一阵的黯然神伤,“我,怎会倾心于这样的男人?”
“月燃……”她的苦涩他如何不知,心顿时如被滚油猛泼,连心尖都痛到颤抖瑟缩。试探着伸出手,他含着万千歉疚去握她的手,“我知我对不住——”
“这样的男人,我才不要。”她却轻巧转身,挺胸,乌色的瞳眸,痴痴凝往那阴森斑驳的石壁,似是叹息,更似是立誓一般,喃喃低语:“我才不要。”
一烛微光下,本是英气挺拔的身姿,却,竟是那般的孤寂。
一时之间,他手探在半空,凝着那孤寂的身影,竟是,痴了。
倏忽时光,杂乱往事,纷沓涌来。
他夺走她双生姐姐,他隔离她爹娘血亲,他强制她烈日练功,他诱惑她倾心以对,他逼迫她千里奔波,他连累她杀身之祸,他置身于她修罗之地,他狠心……将她送于另一个男人。
天长地久有时尽。
这无数他带给她的恨心,却,再无绝期。
连心爱的女子也保护不得。
这样的男人,我不要。
是呵,是呵,如他,不但连心爱女子也保护不得,更将自己心爱之人亲手推进修罗战场的男人,还有何面目,来祈求心爱女子的归来?
天下只有一个月燃,天下只有一轮燃他情意的明月。
只这轮明月,再不肯顾恋于他。
合该他痛苦一生,合该他心碎一世。
一切,皆是他种的因,一切,皆是他自酿的果。
悔,恨。
恨,悔。
无数剜心之痛,无数难眠之夜,无数黯然,无数神伤。
却,也,比不过,这一刻,望着这孤寂背影,那心尖颤颤的,酸涩。
“好啦,怪不得我师父时常责骂我。”
她忽而轻轻一笑,笑声轻快畅然,盈盈回身,一烛微光下,清亮双瞳,华彩熠熠。
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仿似刚刚的孤寂只是他看之错眼。
“明明三两句便能说清的事,我偏偏不自觉地东拉西扯,就似那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哈哈。”她笑嘻嘻地扮个鬼脸,清亮双瞳只不肯望他黯然神情,只笑道,“幸亏我不是唱戏的伶人,否则这言之无意、听之无味的拖沓戏文,还不把底下看戏的人都给惹得大怒而回啊!”
“你无论说什么,我却爱听。”他不再遮掩他的情意,柔柔望她。
她闻言,朝着他古怪地龇龇牙,而后似是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指指桌上那锦黄的袋子,笑问:“如何?”
“卿既授命,自当全力以赴。”他从容而笑,将那锦黄袋子抓握进手,扬眉道,“我倒要看看,天下间,可还有能胜得过月燃的英雄?”
“哈哈,承蒙夸奖。”这一次,她对他的赞誉之词显然十分的受用,却还是故作谦虚地挥手道,“月燃不过一小小女子,哪里敢与天下间英雄争锋?”
他微微一笑,只灼灼双眸定在这华彩摄人的女子身上,再也无法离开。
我向淮南攀桂枝,君留洛北愁梦思。
已,十春。
不忍别,还相随。
终其一生,他,相随已定。
心给她,情送她。
只给她,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事情的发展态势,要武小小用她师姐的话来形容的话,便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她的师姐不是明明说,易老虎是她手下下的手吗?为何,这时候,江浙府衙却竟真的拎出一个证据确凿的罪魁祸首来?
在沈明朗官袍上撒了错白花的小厮,举手向天发下毒誓,就是这个瘦巴巴的矮个子青年将错白花当成驱虫的香料卖给了他,才害得他家主人被诬陷成了杀人凶嫌!
第7章(2)
“你便是江湖中有名的易容高手艾涉要?”承担此案主审的江宁知府周闻天皱眉,将惊堂木一拍,偷瞄了眼坐于堂下一身素衣、垂眸沉思的顶头上司,怒喝道,“你为何要毒杀易老虎?你又如何嫁祸于沈大人?给我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