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失措,恐惧,羞愧。
如果不想你的毕业证有看不见的缺陷,就答应我的提议。男人淡淡说。
她的黑暗世界,微微的光如闪电滑过。
救赎之门,缓缓在她面前打开。
还记得她为这男人准备烙饼的那些时光。
战战兢兢,怯懦畏缩。
谢谢。举举手中的烙饼,男人淡淡道谢。
她的心“怦怦”狂跳,为这,开枷之锁。
还记得她强迫自己去相亲的那个下午。
毫不留情的嘲讽,货物般被讨价还价。
伤心,难堪,麻木,痛苦。
宾。男人轻轻吐出的淡淡的一字。
仓惶而走的阴影,还于她严寒里暖暖的阳光。
她竟不知哪里生了勇气,竟向这个自己其实没一分熟悉的男人,道出了她内心最最裂心的痛苦。
我娶你。男人还是淡淡的。
她迟疑地睁开眼睛,暖暖的,是她那时唯一的感受。
还记得去为他送U盘的那个午后。
气喘吁吁,拼命寻找。
然后,敞开在她面前的,电梯门口。
我的太太。男人微微笑。
那柔柔为她顺发的手,那热热拂进她心头的气流。
还记得他深夜去接她的那个时候。
月沉星淡,风儿却最是温柔。
以后上晚班,打电话给我。
再不能止的羞涩,再不能忽略的心情。
人间美丽四月天,她的情,由此,再不能止。
还记得那个梦想消失的上午。
灰色,黑色,绝望的颜色。
没有任何人,可以委屈我顾天明的妻子,我顾天明……深爱的女人。
坚定地让她依靠的安全怀抱,男人,冷冷地宣告世界。
她惊愕抬头。
向往的那一个崭新世界,缓缓在她面前,如画卷,慢慢展开。
还记得回家,决绝转身离开的那个时候。
并肩的深跪,毫不犹豫的三叩首。
紧紧的拥抱。
以后想做什么也没关系。
什么也不要考虑,只要你觉得快乐,就好。
男人轻轻地说给她听,只轻轻地说给她听。
那一刻,她的心,彻底沦陷。
从此,便是这个男人,便只有这个男人。
从此,她属于这个男人。
那一夜,她呆呆地立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他关在书房整整一夜。
而后,天亮。
男人走出来。
她怔怔凝着这个不知不觉却蛮横地占据了她所有心神的男人。
“天明,我们离婚吧。”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最后一次。
然后,就如同五个月前她与这个男人去登记结婚时的情景重现,或者是时光逆流,一个钟头,六十分钟,他与她,重新变回了单身男人,单身女人。
陌生的男人与女人。
陌生的人。
停车入位,熄火下车。
有些苍茫地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身后,还是这个男人,却在法律上现实上,同她再没有一点关系的男人。
一个轻飘飘的小本子,将他与她联系起来,成了最亲近的家人;再一个同样轻飘飘甚至更轻的一个小本子,将他和她,完全地隔离。
拎着小背包的手有些颤抖,她却只固执地瞪着电梯指示灯,什么也不要再想。
叮,电梯下来。
她一步跨进去,男人紧跟其后,甚至还抢在她之前关门按下楼层。
小小的空间,电梯迅速上升的失重感,让她眼前黑了一下。
但也仅仅一瞬间而已。
出了电梯,进了家门。
呵,不再是她的家门。
换拖鞋,将背包放到置物柜,依然遵循五个月了的习惯,去小浴室洗手洗脸。
梳洗台上,她的洗发水,她的香皂,她的牙刷,她的杯子,她的梳子,墙上,她的毛巾。
一切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不假思索地从小瘪子扯出一个黑垃圾袋,将这刺眼的所有呼啦扫进去。
拎着出了小浴室。
临出门,她无意识地回头。
镜子里的女人,竟在安静地笑笑。
走进客厅,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微皱着眉,见她拎着大大的垃圾袋出来,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更不说话,将客厅垃圾桶中的垃圾袋丢进自己手中的袋子里,再去到厨房,如法炮制,视线无意扫过窗台上,已经发芽长出小小叶片的丑丑的果汁盒花盆,安安静静排在窗台上,接受阳光的沐浴。
还记得那个制作花盆的日子,更记得那些天每天浇水的时光,甚至,五一出门游玩,还特意将它们都泡进了盛水的盆子里,生怕她不在的时候发芽的它们会因为无水而夭折在小小的花盆。
自己那时候的担忧,甚至还惹来这个男人受不了地笑。
几乎已经遗忘了的事啊,如今才看到,便突然想笑。
笑一声,还是舍不得,舍不得。
索性不理会了,她再次走过客厅,出门丢垃圾去。
男人没有动,只那么坐着。
电梯上来,下去,再上来。
进门,男人还是原先的样子。
她扫了眼墙壁的挂钟,时针分针正向正中央靠拢。
中午了啊。
她立刻惯性地走进厨房,洗手,打开冰箱察看。
然后又有些发呆。
自己,如今,还做这些做什么?
却还是叹了口气,和面,切菜。
就算是最后一次,为这个男人。
脑子中好像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却又似乎被什么塞得满满的,随着时间一起往外溢。
还记得那些日子。
两情相悦的?
她忍不住莞尔一笑。
好吧好吧,就是那些两情相悦的日子吧。
那些两情相悦的日子,男人偶尔会跑到厨房来,笨手笨脚地帮她择菜洗菜,甚至还尝试着自己动手烙烙饼,却总是不成功,男人拧眉瞪着他焦黑的劳动成果,她却呵呵乐到不行,于是一个瞪一个乐,瞪到最后乐到最后,总是,总是会闹到床上去。
不是笑我不会烙饼吗,不是笑我笨蛋吗?
男人毫不在乎地笑,很冷血地拿她当作实验品,在床上将她烙来烙去,烙来烙去,烙成一池再没力气笑他的软软的水。
第9章(2)
脸上燥热起来。
她咳嗽一声,嘀咕一句,顺便将烙饼炒菜端到外面的餐桌上,男人竟已经安静地坐着等开饭了。
见她红着脸出来,竟还微微一笑。
似乎完全明白她在因为什么害臊。
她有些恼,却又有些伤心。
索性直接回她依然占据着的客房去。
呆呆望着米色的天花板,她突然想流泪。
却,强迫自己再度忙碌起来。
从柜子扯出自己的小旅行包,打开衣柜,她有些怔怔。
衣柜里,如今满满的服装,职业的,休闲的,居家的,外出的。
几乎全部是这一阵男人为她添置的。
虽然只是吩咐了他的形象设计师几句,虽然只是动动嘴巴的事。
她却还是很开心,为了这个男人的心。
叹口气,将自己原来的衣服折折丢进小旅行包,不过几分钟,她拉着旅行包出了房间。
男人,还待在饭厅里,背对着她,吃着烙饼。
这么的喜欢面食,这么的喜欢烙饼,如果她不在了,这个男人还怎么活呀?
叹口气,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走到过厅,将小背包垮上肩,伸手开门。
“你到哪里去?”
她慢慢回头,男人,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的身后。
“先……”她想想,努力地笑了笑,“先去我朋友那里住几天再——”
“这个城市除了我,你还有什么认识的人?”男人冷冷戳破她的谎言,“你内向的性子,最不喜欢交往,同学会都不去参加的人,哪里能有什么可以借住的朋友?”
她一怔,有些苦恼地笑一声。
是啊是啊,这男人,总比她还看得透自己。
“那我要不回家——”她无意识地,却没说下去。
“小北,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男人似乎有些烦躁,手用力扒扒头发,原地转了个圈子,“我承认昨天我是有些激动,说话更是没怎么过脑子,可,可你也不能就这样走,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