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那么不小心吧——”
话是这样,而后,当两人看到小蚌子女人为了将一条极大的锦鲤用钓竿拖上湖岸、而从滑湿的湖石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并将身子探向湖水的时候,不由都憋紧了一口气——
她脚下一滑,倒向了湖水!
危险啊——
七先生尚未将惊叫喊出口,便见身边的人影一闪,已飞也似的径直跳下丈高的山崖直往小蚌子女人的落水处扑了去!
大人他根本是在强逞着嘴硬吧!
什么计较不计较的?
人在危急时刻啊,所作所为是最骗不了人的,也是骗不了自己的心的啊。
看尽人世沧桑的老眼忍不住笑着眯了起来。
或许,这府中真的该大肆修整一番了,免得等喜事临门了就太仓促了哩。
第六章
一口气奔到她落水的湖畔,只有小小的涟漪还在一圈一圈的外荡,他心中一空,不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酸酸涨涨让他几乎心跳不能,咬牙,他瞪着那圈圈的涟漪,连气也不顾吸上一口,便沉身跳到了那涟漪的中心去!
哄——
眼前是一大片金灿灿的鱼影,正因他的突然到来而乱炸成一团,他不理会从他脸上身上划过的鱼鳞,只将双眼瞪得极大,努力地在半暗的湖水中寻找她的行踪。
哪里,哪里,哪里?!
耳边似有人在湖岸大喊,他不理,胸口憋着愈来愈难受的酸涨,他利索地在湖水中转身下潜,顾不得冰冷的湖水将眼刺得麻涩不已,也不管鼻耳中呛得快要炸开,他越潜越深,心急如焚,心脏几欲停滞了跳动!
她到底在哪里!
眼前,突然晃过暗色的水影,他大喜,忙奋力地潜过去,手用力一抓,却是湖底的水草!
心,不知为什么一痛,如遭刀割。
哪里,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张开双唇,刺骨的湖水凶猛地灌进,他不管,可无论他如何的使力,却喊不出一点声息来。
本就慌乱的脑子中慢慢白得什么也忆不起了,他拼命着在湖底遍遍地游过,却依然是一无所获——哪里也寻不到她!寻不到啊——
心与脑几愈爆裂,他再也没有了继续的气力,顺着水浮向湖面,呆呆地吸了口气,正想再潜下去继续寻找她的踪影,无神的眼却瞥到了一条顺着湖畔小径渐渐远去了的身影。
他呆住。
“大人,冯姑娘已经自己游上来了啊!”
熟悉的喊叫慢慢穿进他变白变空的脑子里,他一点一点地回过神,呆滞的眼望向身前的湖岸。
“大人,冯姑娘会水,她已安全地上来了,您也快上来吧!虽还不到冬天,这湖水还是很冷,泡久了会伤身子的啊!”一脸苍白的七先生担忧地望着他,一字一字地讲给他听:“她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她没事啊——
几将涣散的黑眼再慢慢地转向已走远了的女子,再瞪向她身后拖着的钓竿与还在不断蹦跳挣扎的肥大锦鲤,她一路淌在地上的湖水湿痕——
她,没,事。
“大人,大人?您快上来吧!”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摆动僵硬的双腿与双臂,慢慢靠近湖岸,迎上七先生伸来的手掌。
她没事!
“大人?”
她没事——可是天杀的,他有事!
不知从哪里又重新聚集了力量,他脚登水猛地跃上湖岸,不理会七先生的担忧呼喊,踉跄着却飞也似的追向那优游的人影!
天杀的!
天杀的啊!
☆☆☆
已经习惯了越来越常见到他黑沉沉的黑脸,但此时他暴怒的凶恶面孔,她却还是生平头一次见到哩。
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很胆小的,至少在他如此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尽避他浑身湿透有些狼狈不堪,再加上顶着一头的绿绿水草很是惹人暴笑,她却聪明地什么也不敢多说,而是很乖巧地任他将自己拖到了一栋极是巍峨富丽的青石阁楼里。
这里她虽没来过,却也曾在偶尔的几次路过时看到过,知道这里是他自己独享的地盘。
慢慢地眨了眨凤眼儿,她难得对他生起了敬畏之心。
如此的一身狼狈,是他从不曾经历过的吧!却是视而不见楼中众奴仆投来的吃惊呆愣眼神,从容而又极是阴沉地快速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偷偷地咂咂舌,她悄悄地拧拧自己也被湖水湿透了的衫子,却在他似是冒着火的黑眼狠瞪过来时不由后倒了一步。
她已经很是小心翼翼没弄出声响来了哎,他瞪什么啊?
不服气地想同样给他瞪回去——呃,好吧,她承认自己气势不如人家,所以还是大人有大量地息事宁人主动退后一步的好,好吧,就如——
蓦地,她的眼还是忍不住瞪向了他。
“你瞪什么瞪!想同我比眼的大小吗?你瞪得过我吗?还瞪?!想找骂挨是不是!还是皮痒了?我并不介意打女人的!你这又是什么眼神啊?你以为我真的会打你吗——你躲什么躲!你以为我经常替人解衫子月兑衣服吗!你还躲!”
不是她想躲啊,而是他在做什么啊!
“你给我好好地站着!再动,我就真的赏你四五鞭子!”
可就算是他赏她鞭子给人瞧,她也不想要这楼子中所有的奴仆瞧到她赤身的尴尬样啊!
“你闹什么别扭啊!”他火大地咬牙,索性不再费力地解她衫子上的锁扣,而是直接地一撕了事!
“呀!”紧紧按住身上已被他粗鲁地撕开的衫子,她鼓足勇气瞪着他冒火的黑眼,小声而坚定地说:“我坚持。我是女人,我很害羞的——”
“你很害羞的?!”这话请说给不知情的人去听吧!他可是深知她的“底细”的!“你哪里是我还没看过模过的?你害哪门子的羞!”
又黑又瘦的面皮登时皱了起来,不假思索地抬起一只压住衫子的手,她啪地盖上他的大嘴巴!
立刻,明显隐忍不住的抽气声从楼子各处响起来。
他墨色的粗眉也迅速皱成了团,利眼往前后左右狠狠地一瞪,他拉下她的素手,轻声道:“你们没事做是不是?”
哄——
如那湖水中炸团的锦鲤一般地,一干看热闹的人一下子窜了个干干净净,似乎只一眨眼而已,偌大的主楼花厅里,只剩下了他与她,浑身是水都湿透了的男与女。
合眼,他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五味杂陈的各种滋昧,而后睁开眼,平静地望着她:“月兑了衣服去洗一洗,不然着凉就麻烦了。”
她呆了下,有些不适应他的变脸绝技。
“你放心,我不会借机碰你。”她的迟疑,看进他的眼里,却是抗拒的同义词。叹口气,他拉着她微凉的手往后走,“我这里随时准备着热水,不然我不会拖你来的。”
她偷偷地撇撇嘴唇,自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来,便仰起脸笑嘻嘻地瞅着他,“也是哦,凭奴婢卑贱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来污了关大爷的高贵楼子的。”
“你——”他停下步子,静静望她笑嘻嘻的脸庞半晌,才低笑了声:“你果然是牙尖嘴利,向来不肯吃亏。”
“……”
“你看我的眼神又古怪了起来,为了什么原因?”他目不转睛地凝着她终于不再眯着的风眼儿,叹息似的再轻笑了声,“你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
她突然心神恍惚了下,而后迅速地低下头,不肯再看他,更不肯再被他看到自己的容颜。
“又生气了啊!”他却不在意地依然轻笑出声,拉着她继续往后走,“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你除了在我面前只会笑嘻嘻地油嘴滑舌之外,便是无动于衷地任我——求欢了,原来,你也是有常人的情绪、也是会恼会笑会开心会生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