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再次滑过某种异样的悸动。
女子回首,依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手腕拂过肩头,穿过窗纱的月光下,蜜色的肌肤便显在了他的眼睛里。
气息突然不稳了起来,强压着胸月复间渐渐贲起的激烈热流,他在她的似笑非笑里,慢慢地走近她,心里则在不断地说服自己:他将她留在这里,他来这里,不正是为了他的——吗。
侧身,坐上床榻,手指轻轻地贴上她又黑又瘦的小尖脸,入手的滑腻,让他不由喉口紧缩,胸月复间的热流更炽。俯身,他想用唇去感受那份滑腻的香甜滋味,他想用躯体来感知这份再也无法隐瞒的悸动,胸口却传来冰凉的抚触,回神,他竟然已被这似笑非笑的女子推倒在了枕被之间。
“关大爷,男女,并非只有男人主动啊!”
他微愕,不知是为了她胆大的举止,还是因为她惊世骇俗的言论。
“男女,鱼水之欢,巫山云雨,帏房之私——”她跨坐在他的腰身上,微冷的十指慢慢抚摩过他炽热的胸膛,喃喃自语似的笑瞅着他隐忍的脸庞,缓缓俯来,细白的唇瓣轻啜他的嘴唇,将最后的低语吹入他狂乱的气息里,“其实,都是男人泄欲的借口罢了啊。”
他没听清她最后那句笑也似的哼叹,只有些激动地伸双手搂上她的软腰,想将她翻身覆在自己身下,但她却执拗地与他的力量相抗衡,细细眯着的凤眼儿笑着缓缓打量过他的身体——便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他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坚持,黝黑双眼复杂地凝了她的笑脸好久,终于慢慢合起,开始用全部心身感触她主导的热情,迎接她主动给予的极致欢愉。
月光下,炽热的感知里,他的心,不知为了什么,竟然柔软似水。
第四章
这二十年来,她也不知如何养成了她现在的性子:遇事从不服软,更不会因受辱而自残,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不屈的固执,一种可怕的固执,所以不怕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
犹记得多年之前,一向嬉笑度日、玩闹着打发无聊光阴的她,遇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抉择:一时的荣华富贵、显耀宠怜,一世的自在逍遥、无拘无束。
倘若是别的女子,别的出身处身同她一般的女子,怕是想也不想地便会选择了前者吧?毕竟,身为女子,这一生一世所求的,所能求的,也不过是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歇身所在,能有一世一生的温饱。再多一点的奢求,也不过是能有终身可以托付的良人而已。
有栖身所在,有肚月复温饱,有良人可依。
之于女子来说,已足够,已是全部。
女子,女子,女子啊。
她是女子,自然也有女子们的所求啊。她,也求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歇身所在,也求能有一世一生的温饱——却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是女子,该是寻到一生一世可以倚赖的良人为最最崇高的目标吧!
或许的确便是如此的吧!天下间的女子任哪一个不想找到可以放心托付终身、可以放心交付一生情感心意的良人呢?
那么,当这人世问几乎所有女子都无法拒绝的那最尊贵的栖身所在、那最精致的温饱暖衣、那最可倚赖的良人出现在你身前时,是女子者,该如何?
懊是想也不想地便投身而上,从此荣华富贵显耀宠怜享受不尽罢。
只可惜她的出身处所,让她看多了凡世间的冷暖人情、让她明了了人性的卑劣可耻,让她悟透了这红尘间的凉薄残忍。
天下间,哪里有一生一世可以倚赖的良人能来寻得?!红尘里,哪里又有一辈子宠怜真情可以寻获?
心寒,心惊,心悚,心灰,心冷。
所以,想也没想地,面对生平第一次的抉择,她选择的,却是一生一世的自在逍遥,一生一世的无拘无束。哪怕,为此,她所付出的代价,是如何的巨大;她所使用的手段,是如何的惊地动天。
“你这么固执做什么!你倒不如死了干净!”
那时,母亲们大哭着的指责痛斥,连同头顶的怒雷狂风,几将她生生扯去了地狱。
可是,她固执地活了下来,比谁都开心地继续活着了下来。
有人说,人活着就是如此,仿如地之蝼蚁,仿如天之鸟雀,庸庸碌碌,终日为食奔走,为物谋生。
或许吧。
她什么也无所谓,于她来说,有一口饭可以果月复,有一件衫可以暖体,有一寸地可以栖身,有一片自由的天地可以任她来去,这已足够,足够啊。
什么追求啊,什么归宿啊,她统统弃而舍之,敬而远之,厌而恶之。
寻一片安静的小小空间,安静无声地过完她这平凡的一生,无牵无挂的,多好。
甚至,她曾笑话似的说给她的母亲们听:等你们百年之后啊,我就浪迹天涯海角去,等老的走不动了,就自己买一包砒霜吞下去,然后烧一堆柴火坐进去,等火熄了,风一吹,便干干净净的,谁也不用麻烦,这世上便没了我这个人啦。
多好!
虽然她因为这番几乎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言论,而得来了母亲们一致的痛骂责打,她却固执地将这作为了这辈子她惟一的追求,惟一想得的归宿。
想一想,她其实真的是没错啊。
倘若有惟一的错,那就是她不该因为一时耐不住而老实地将这愿望说了出来,更因为她一时吐露了心声而惹来了一场麻烦。
于是,母亲们的暴怒让她不得不千辛万苦狼狈不堪地溜出了家门,为永绝后患,她咬牙,决定将自己的一辈子卖断,让她们再也寻自己不到!
当初她会选择这京师赫赫有名的关府,她所看重的,便是那高大威武的关府大门上、当今皇帝老爷御笔亲书的那四个大字:铜狮关府。
若无当今皇帝老爷的亲笔御旨,任何人均不得无故来打扰关府的安宁,那混进这铜墙铁壁一般、几可媲美皇帝老爷大内宫城的地方,任是有通天入地本领之人,也无法将她再揪出去了,是吧?
贼兮兮地打定了鬼主意,她趁着关府招选马奴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仗着自己灵牙利齿、又黑又瘦又个头矮小的条件,扮成不起眼的小少年,再将养马的经验说得头头是道,哈哈,她就说嘛,只要她有心去做的,这世上便绝对没有能难倒她的事!
丙然,她顺利地跨进了这铜狮关府的大门。
丙然,她过上了她奢望了好久好久的好日子:有一口饭可以果月复,有一件衫可以暖体,有一寸地可以栖身,有一片自由的天地可以任她来去——虽然这可以自由来去的天地只是小小的马厩跨院而已,但她已知足,知足啊。
只可惜人心是难测的啊,包括她自以为什么也不再求了的心:安稳平静无忧的生活里,她又有了不该有的智望:好想有一匹自己亲手养大的小马驹啊——
她说过的啊,只要她有心去做的,这世上便绝对没有能难倒她的事!
她亲手挑选了未来她心爱小马驹的爹娘,更亲手将心爱的小马驹接到了这世界之上,也几乎时时刻刻地亲手调养起了她心爱的小马驹啊——
却失去了她的自由。
☆☆☆
“冯姑娘,早啊。”
“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您也早。”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她不甚正经地再扮个调皮的鬼脸送上,手心的桂花糖一抛一抛地,眨眨细细眯着的凤眼儿,笑道:“要不要来一颗啊,管家老爷?”
“谢了。”
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白白面皮上隐约可见的抖动,让她笑得更乐,甚至不小心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