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竹林之中,有一池丈宽的冷泉,池边用青石砌了边沿,池面微泛水纹、清可见底,“这冷泉是天生的。我每日练功之后,都会来这里泡上半天,能舒筋展骨消除疲劳。”将阿单随手一放,左手中的物品也抛到泉边,黑衣开始宽衣,“算了,等洗完澡咱们再吃干粮也不迟。”
阿单呆呆地看着黑衣迈步跨进水池,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想要偷偷溜掉。
“哎,阿单,你想到哪里去?”黑衣看到阿单想逃跑,伸手扯过束腰的长巾凌空一层,便将要逃的人卷入水中。
阿单没有提防,顿时吃了好几口泉水。可是,没等阿单从水中站起来,黑衣手中的长巾轻轻一提,便又将阿单卷近身畔,同他一起坐在泉中的石阶之上。
“咳!咳!”阿单用力地咳嗽了几声,狠狠地瞪了那个幸灾乐祸的人一眼,“咳……我、我不要洗!”
“为什么不洗?”黑衣好心地帮阿单拍拍背,“害羞吗?”想一想,两个人同行了那么久,他还真的没见过这小家伙在他面前宽衣呢,“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还是你怕水?放心,水很浅的。”
“我不洗,我就是不洗!”紧紧抱住自己,阿单摇头再摇头。
“你身上都有味道了,还不洗?”黑衣索性自己来月兑衣,“怕哪门子的羞?男孩子家不要这么扭捏好不好!”却见阿单越来越紧张,将身上的衣裳拽得更紧,黑衣不由得取笑道:“你身上绣着花呀?”
“你……你管我!”手立刻捂住左肩,阿单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偏要管……难道还真的绣着花不成?”见阿单这般反应,黑衣的好奇心大起,一把揪住要逃的阿单,拽下了他的左边袖管。当下,黑衣就愣住了。
只见一朵素净的牡丹纹身静静地在阿单的左肩绽放。粉女敕的花辦、娇柔的花蕊,生动至极、鲜灵至极、美丽至极。普天之下,怕再也找不出第二朵如此美丽的牡丹。
“好漂亮!”目光闪动,黑衣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心中满含敬畏。
“放手啦!”用力扭动身躯,阿单几乎要哭出来了,“快放手!不可以看的!听到没有!”老乞丐曾经多次叮嘱:这牡丹纹身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一点点!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别动!我再看一眼就好!这么美丽的花儿是怎么绣上去的?”
“我怎么知道!”自阿单有记忆以来,这可恶的花就在了,“放手,放手!”阿单真的要哭了。
“好了啦。”不让看就不让看,反正来日方长嘛。大方地放气疯的小家伙一马,黑衣转过身,“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一朵花吗?来吧,该帮我搓背了。”不过,真的很好笑,一个男孩子家的肩上竟然绣着一朵天下无双的牡丹!“你不把湿衣服月兑掉,病了可不要怪我。”他的心地可是很好的呢!
阿单却只是羞愤地将湿透了的衣裳裹得更紧,理也不理他。
“不过……”黑衣又回过头,笑着问:“等哪一天让我再看一回呀?”
“去死!”阿单真的被气坏了,双手用力地一拍水,溅了那依然笑着的俊脸一脸的水珠,“笑!还笑!笑死你算了!”小家伙恨恨地转身,要离开了。
“行了行了,”玩笑看来真的开过了头,黑衣有些歉意地拉回生气的人,“别气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用这个来笑话你,好不好?”但他的眼却不由自主地又要瞄向阿单的左肩。
“……”
“好了好了,我道歉行了吧?”他可从来没有这般低声下气过哦,“大不了以后我绝对不看了。”
“……”
“喂,你不要不识抬举哟!”将身一转,黑衣背向依然绷着脸的阿单,“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想要留在栖风谷,便要听我的话!快一点儿帮我搓背,知不知道?”
“知、道!”脸依然臭臭的,阿单愤愤地走向那个言行不一的人,然后狠狠地一拍黑衣的背,“低一些啦,我够不到!”哼,痛死他最好!
“呀!”黑衣向前一倾,“你那么用力做什么?”这个小表头!
“不准捣乱,听见没?”
“听、见、了!”冲黑衣的后背撇撇嘴,阿单捞起布巾,狠狠地给他搓起来一一
“我叫你轻一点儿!我生气了!”但其实并不会真的生气。
“知道啦!”手劲依旧,却竟也不再担心眼前的人会不会赶走自己。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之间少了生疏,忘了所有,亲情开始慢慢地出现……
第四章
栖风谷内四季如春。在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人间仙景也不过如此。远离了人群,远离了世俗,少了时序轮转,少了季节巡回。似在不经意间,时间一转便是五年。
栖风谷内,依然青草萋萋,彩蝶翩翩。山山水水并未随着时间的前行而更改,就算是谷内的人也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冷漠的黑衣依旧冷冷地面对着世间的所有,除了武学之外,依旧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兴趣。而硬是赖进谷来的那个小小的孩童阿单也还是原先的模样,除了矮瘦的个子稍稍有了一点儿增高一一踮起脚尖能勉强与黑衣齐肩之外,行事莽莽撞撞、说话不假思索的样子依然一如从前。
“吃饭,吃饭!”用力敲敲练功室虚掩的木门,阿单笑眯眯地探进半个头,“收工,收工啦!”
缓缓地将气息循序纳入丹田,黑衣慢慢地睁开眼,没好气地睨了一眼探头探脑的家伙,却没有站起来。“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完了!”很骄傲地昂起小小的脑袋,阿单一脚踏进门,不在意地摆摆手,“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阿单可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一一不就是一本书嘛,我上午便读完了。”嘻嘻,昨夜黑衣布置下来的功课今日上午就完成了,然后还无事可做地逍遥了一个下午。
入谷五年,他除了打扫石屋、每日做饭之外,剩余的时间便在黑夜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博览群书。黑衣的师父无名老人生前最是爱书,谷内收纳了无数藏书,上至天文地理,下达诗词歌赋……世间百科,应有尽有、无一不全。
至于什么武功剑术,任凭黑衣说破了嘴,阿单却硬是不想学。没办法,自己就是对武学没有一点儿的兴趣,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就好,能吃饱穿暖、能有安全的憩息之地、能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此生便已心满意足。
对此,黑衣也不多说什么,任凭阿单自己去看书,只是在闲暇时教阿单识字读书以作消遣。
“又在吹牛。”黑衣淡淡地瞥了那个得意忘形的人一眼,薄唇微微上弯,“小心我今晚考你。”
“好……好啊。谁……谁怕难。”“聪明到极点”的人闻言,不由得心虚起来。自己只是将黑衣布置下来的书册草草地翻阅了一遍就算,至于记不记得住,嘿嘿……“啊!”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阿单大叫了一声,“我今晚做了你很喜欢喝的松子汤哦!”
祈盼的眼偷偷地溜来溜去,妄图贿赂兼蒙混过关的意味不言自明。
“哦?是吗”黑衣站起身走到开始心虚的人面前,轻轻地弹了那个脑瓜子一记,“你呀,不小啦,也该有一点儿大人的样子了,总是贪玩不好。”几岁的人了,还整日跳来跳去。
“知道了。”鼓起腮帮来,阿单努力地挺胸抬头,“你不可以再弹人家的头,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弹成白痴笨蛋的!”既然说是大人了,干吗还总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地欺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