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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痴记 第9页

作者:海蓝

“好啦,”终于轻松微笑的人先开了尊口,“我又不是老虎,你这么严阵以待做什么?”

她杏眸依旧圆瞪,神情依然严肃。

“没听到我的话吗?”凤眼眨了一眨,“把手缩回被子去,盖好了,冻着了可怎么办?”

端坐的身子仍旧坐得端正。

“唉!又神游九重天了吗?”尉迟闻儒慢慢地摇一摇头,缓缓地叹一口气,伸出手来压僵坐的人躺回床上,用厚被紧紧包住她,只露出那一张呆呆的圆脸。

“以后,我再也不会清早揪你起床,你爱睡多久便睡多久,”只不过,身边会有一个他,“想赖床到几时便赖到几时,好不好?”

不好!

她听到这如同天语的几句话后,惟一的感觉便是头皮发麻。

尉迟,是不是又找到了什么新法子来整她?

“还发呆?!还是被我……吓住了?”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严阵以待的严肃表情终于出现了“心有戚戚焉”的同感。

“我骂!”他一瞪眼。

滞了许久的黑眸溜了一溜。

“一天不被我骂便难受呀?”他咬一咬牙。

不是难受,而是不太习惯而已。

“你呀!”他叹一叹,有些无奈,“我以前对你是不是太……凶了一点,所以你才如此?”

是啊,对她太凶了,突然间亲切和蔼,她当然无法适应。

“好了,床上赖够了没?”他摇一摇头。

她有些哀怨点点头。

“那还躺着干吗?”他习惯性地一瞪眼,而后又立即笑眯眯,“起床好不好?”

她能如何?自然起身啦,她才没那个恶胆敢冒犯天颜呢!

而后,一连串的怪异事件让她再一次地陷入目瞪口呆、如坠五里云中的可怕险境。

尉迟竟然含着笑帮她叠被!

她被吓得心跳如鼓。

尉迟亲自给她端洗脸水!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尉迟还笑着替她梳头哩!

她的头皮麻了个透。

今日太阳老爷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当她被尉迟亲手从头到脚打理完,又被笑眯眯的他亲自喂饱了肚皮,被他拉着步出住所,复又被他一路散步似的拥到尉迟书坊探询事由,最后在这可怕的白日终了之后,当她和他落坐在京城一隅的酒楼,对着窗外的幽亮小河共进晚膳的时刻,她有些想哭。

今天,尉迟吃错哪门子药啦?!

“看什么呢?太阳早下山了。”

“我在看它会不会又从西边升上来啊。”她眼也不眨地盯着日落处渐黑的云层,喃喃自语。好奇怪呀,他今日是不是发烧烧昏了头呀?”

“谁奇怪,谁又烧昏了头?”尉迟闻儒轻抿一口醇酒,挑挑眉。

“尉迟呀!”她无意识地摆手,“从来都是对我又吼又叫又骂的,今日这般对我……和蔼亲切,不是烧昏了头又是什么?”

“你接受不了?”

“岂止接受不了!”阿棋几要将一张可爱的圆脸皱成一团酸菜叶子,“根本是无所适从!”

“哦?”小妮子怎会这般想?

“以前我是偷偷幻想过尉迟对我和颜悦色一点啦,但这多少年了,他对我一直是吼吼骂骂,恨铁不成钢!早不敢奢望他对我和蔼什么的了。”她哀怨地抽抽气,“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新法子,好逼我背棋谱?”

“以后我绝不会再勉强你去做不喜欢的事了。”他轻轻保证。

“真的假的?”圆圆的杏眸直直盯住他细长的凤眼,眨也不眨,心神全回归了原位。

“我从不说假的,你难道不知?”

“那我真的不用去背棋谱,不用去苦学围棋之术了?!”阿棋急切地寻求保证。

“反正你学也学不会,不想学便不学了。”他叹。

“那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懒睡觉了?”

“反正你以前便是‘正大光明地偷懒觉睡’了,以后还能再正大光明到哪儿去?”服了她!

“嘿嘿,至少不会被吼被骂了嘛!”这才是要紧之处。

“我吼我骂你听了?”少说得那么可怜!

“嘿嘿,小女子哪敢不听啊?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少来了!”忍不住咬咬牙,“别太得意忘形啊,小心我反悔。”

“嘿嘿,您是堂堂的尉迟三公子,怎会出尔反尔哩!”阿棋忙讨好地替他倒杯酒。

“你呀你呀,只会拍我马屁!”心却被她无赖地捏在手里,他无可奈何。

“您又不是马,奴婢哪里拍得到啊!”她继续嘿嘿奸笑。

“又找骂!”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才不想哩!”她皱一皱小圆鼻子,吐一吐粉粉的小舌,“我最不想做的便是挨尉迟的骂了,怎又会去自找哩!”

“好了,小马屁精!”他没好气地拍她一掌,“陪我喝一杯,我便不再骂你。”

“谨遵上令!”她笑眯眯地一抱拳,拿了一只酒杯过来,倒满清酒,举杯一笑,“我不会喝酒,你是知道的,今日我舍命陪君子啦!”

仰头一口而干。

哇啊——

辣!辣!辣死了!

火燎燎的感觉,一路从唇狂烧至心肺之间,令她欲哭无泪。

“活该!”他哼一哼,总处下风的郁闷稍稍瓦解了一点点。

“嘶——”她不住吸气,“尉迟!我就知你没安好心!嘶——我不过睡过了头,你竟然这般整我!”呛得泪都溜了出来,“我要走了!”起身,离座。

“好了好了,又耍小孩子脾气。”他扯住她,笑了又笑,“谁叫你一饮而尽的?吃了苦头,干吗总往我身上推?”小霸道女!

“难道是我的错?”她抓起衣袖抹一抹被呛出的泪珠,“是哪一位混蛋让我陪他饮一杯的?”

“是我,是我还不成吗?”他乖乖承认自己便是“那一位混蛋”。

“那你干吗又看我笑话?”抓住你尾巴了吧?

“我没看你笑话好不好?”喂,帽子不能乱戴。

“没看?没看你笑什么呀?”现在换人吼了!

“我没笑。”可唇边愈漾愈明显的笑纹显然无法摆月兑嫌疑。

“你睁着眼说瞎话呀?”气极,又辣极,忍不住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出一口恶气。

尉迟闻儒拼命忍住不笑,一边挣扎着自救,一边从怀中掏出碎银扔在桌上,双手如抱婴孩般抱起已有醉意的小女子,从敞开的窗内跳了出去。

虽然两人身处酒楼二层一角的雅间,并无闲杂人等旁观,但照这小霸道女目前的情景看,还是早走为妙。

失算了,他真的没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没酒量外加没酒品,看来,以后还是不准她沾酒为好。

只不过区区一杯竹叶青而已,怎会这样呢?

瞪着在自己怀中开始呜咽的小醉女,他无力地叹了又叹。

***

顺着河畔石径,踏过喀吱作响的积雪,借着河畔民居中隐约透出的光亮,他抱着心爱的小女人,慢慢前行。

颈间柔顺的秀发、胸前甜蜜的香躯、怀间温暖的触觉、耳旁不住的呢呢喃喃,啊,这种感觉,这无法用言辞描绘的感觉,该称之为什么?

幸福?满足?开心?

似乎是它们的全部吧!

想这般紧紧地拥着她,想这般轻轻地抱起她,想这般亲密无间地搂着她,想这般不被人打搅地静静偎倚着,想这般永永远远地一直走下去,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这种渴念,有多久了?

是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被她的棋艺所折服之时,还是从他发现她不懂棋艺,却竟没有一丝的上当受骗的感觉时起,或者是从他持之以恒地教她认识围棋时起?

早已记不起了。

他只知道,当她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她,当他习惯了眼前有一个她,当他拿教会她围棋之艺作为长久的奋斗目标,当他轻轻松松不设心防地与她闲聊,当他的少儿时代不再狐独时,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她,他的梦中,便有了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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