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要笑不笑地皱了一下鼻子。“可是我们的观念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日子一久,你会受不了我的唠叨,爷爷说你就是因为受不了前两任老婆的唠叨及嫉妒,才花大笔钱离婚的。我是很善妒的,光是看你和丁瑷玫在一起,我就逼供逼得没完没了,合不拢嘴。我们之间一定行不通的。”
李富凯气老人多嘴,吃饱闲来无事做,净是趟混水。“事到如今,我不解说清楚是不行了。罗敷,我离婚的原因并不是单单受不了女人的唠叨嘀咕而已。”
“是什么原因?如果是喜新厌旧的公式就算了。”罗敷接过他的手帕,擤起鼻涕来。
“一个让我戴了绿帽子;另一个靠我的名气成了红透半个世界的名模特儿后,嫌我不够称头,不过她们在一个月后便都后悔了。”他笑嘻嘻的说著。
罗敷瞪大了眼,倒抽一口气。“我不信!”
“你最好相信。”他不悦地说。
“有人承认带绿帽子时,还能像你这么兴高采烈的说话吗?好像你考试抡元一般。你至少该装出一副怒气冲天、满脸横肉的样子,才会较具说服力。”罗敷笃定他又在说笑,因为他喊了太多次的“狼来了”。
他翻了一个白眼。“为什么我一定得生气?我并非真的清白、无辜到可以去责难她们,这五年间,我只顾公事,反而忽略了她们,当她们可以有更好的归宿及广阔的天空时,我不放她们走,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罗敷讶然的道:“可是……你还是付了赡养费。”
“那个无关你我之间的事。”他一话带过,不想讨论。
“可是我们在观念上──”
“在观念上,我们的确是截然不同,却也没有矛盾之处。观念是可以经过沟通后再截长补短的。我需要你,不仅因为爱你而已,而是你会让我反省,教会我谦卑的好处,”他会心一笑后,又补了一段。“更重要的是──可以将你高超的损人技巧及创意传授给我。就看在我这么虚心求教的份上,请你再三考虑。”他希望罗敷会再次蹦出“好!”就像他上次跟她求婚时一样。
然而罗敷只说:“我会考虑的。你该出去了,鸡头别忘记对准我的位子。”
他看著罗敷,大有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无力感,好久才问:“你一个人在这儿休息可以吗?”
“我想回家。”
“我带你回去。”
“不用!”罗敷大声地将话喊出,要他打消这个念头,“我的意思是说,你还得主持晚宴,扫了其他人的兴致不好。”
“那我请爷爷带你回去。”
“真的不用,请老戴我回家就好了。”
“不行!一定得有人陪你,我才放心。”他攒眉来回踅了一圈,灵光一闪。他怎么会没想到解铃仍需系铃人呢?罗敷之所以排斥他,就是因为还不能适应他的身分;基本上,他并没有变。而在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有四个人。一个是他爷爷,不过罗敷会认为他是在帮孙子挽回局面;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王克霖;而这两人远在瑞士,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最后一个便是丁瑷玫。
“我找人陪你,你别乱跑。”他说完就忙冲了出去。
※※※
大轿车沿著山路攀缘直上,李富凯和李介磊两人坐在车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著。
李介磊以余光瞄了一脸踌躇的李富凯,从酒柜里拎出一瓶laphroaigscotch及一只杯子,倒了些金黄色的液体,将杯子递给身旁的孙子。“呐,接著。听说这威十忌纯得可压惊。你说你离大限还有多久?”
“看这条路还有多长而定。”他将手肘靠在扶椅上,撑著脑袋。
“那是短得可怜了。亲家翁的地盘刚过,你可以开始倒数计时了。”李介磊比了比才飞逝而过的罗正宇的房子。
李富凯闻言突然地大喊一声“停”!一阵既恐怖又尖锐的煞车声赫然穿破寂静的夜空。
下一秒,他人已平躺在车尾,端著酒抽烟,翘首凝望众星拱月的黑夜美景。他寻了一下,略过猎户座,直看著头顶的北极星,暗地祈祷。
究竟有没有用,他不知道。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将运气交出去。
他将烟头丢进酒杯里,目睹灼热的火焰在杯中耀亮,像是在黑夜里狂跃的金色舞娘,一分钟后,累了、喘了、无力了,才慢慢的低垂俯头且至尽没乌沉。
从他再次坐进车,随车奔驰于鹅卵石车道,直至此刻屹然伫立在大门前,前后不消三分钟的时间。这三分钟里,每一秒有其弥足珍贵的滋味,有时他希望时间能走快一点,有时又希望时间静止最好。
当他要伸手开门而入时,门倏地被拉开,他一瞥见罗敷手里拿著两封信出现在他面前时,便怔忡地愣住了。
“你还要站在外面多久才肯进来?我可没叫你罚站。”
“罗敷,直接给我答案就好。”他双手抵著门,不耐地催促著。
“你先进来再说,外面冷飕飕的。”说完转身撇下他走进客厅。
他烦燥地扯掉了领带,紧跟在罗敷身后,追问:“瑷玫人呢?”
“她先生来载她回家了。”罗敷淡淡地回道。
“她有改变你的想法吗?”他伸出双手想将罗敷拥进怀里,但是才刚举起来便又落了下去,直插入裤袋内。
“没有。”
“所以你早做好了决定。既然如此,罗敷,别再折磨我,你赶快告诉我你的决定,我好办事。”他低哑的音调里透露著大势已去的绝望。
“好!”罗敷干脆地说,倏地回转过身,坦然迎视他的眼眸,“我要辞职。这是我的辞呈,麻烦你过目一下,可不可以请你顺便帮我写封推荐函?”
“罗敷!”他低喊了一句。“我不会给你写任何推荐函的,更何况你逾级呈报,请辞不准,予以驳回!”他接过信,连拆都没有,就将信封对折再对折,然后猛地一撕。
“你说过会照章办理的。”罗敷皱起眉头,看著白花花的碎纸散落在地上。
“我是说会照家规办理,我们之间是家务事。你要辞职可以,但别来找我!”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了。
“可是我急著应徵新工作。”
“工作的事可以等到日后再商谈,我们先把事情解决以后,有你要我写几封推荐函都可以。”李富凯打算先跟她拖延段日子,再想个拒绝。他绝不放她走!
“那样就太迟了。”罗敷撇嘴道。
“不会太迟,不少人都是抱著骑驴找马的心态换差事,等你找到新工作后再递辞呈吧!”他昏头了,竟然会冒出这种话!
“我已经找到了!”她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只不过找到的不是匹马,而是头骡子!”
“罗敷,”他的耐性已耗用殆尽。“骡子不比驴好到哪里去,可慢慢找个更好的。”
罗敷走近他,慢声慢调地说:“可是骡子跟我发誓说他很耐压,可肩挑重任的。”
“你说什么?”李富凯迅速回转过头,看著罗敷无辜的脸。“你再说一遍。”
“我不要,骡子好像还有重听倾向。”她不理会他愕然的表情,又递出了另一封信给他,见他迟迟不肯接过手,才将肩一耸,拆了信读了起来。
“诚徵长期饭票一职。竭诚欢迎肯吃苦耐劳、耐磨、耐高压之淑善君子前来应试。年龄三十五岁整。兹因大于这个数字者,恐有碍优生学;小于这个数字者,恐心浮气躁,勿试!其特殊技能,若有狗掀门帘全仗一张嘴之能者,予心优先录取。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打算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