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混到金陵来,居然也不先来打声招呼。”高杰不改江湖本色的跳起来拍他的肩,他已从妻子的叙述而回想起当年那个俊小子了。
“高大哥,别来无恙?”语毕,他转头又向邢千红见礼,“谢谢大嫂没有当场戳破。”
邢千红笑了笑,“你从以前就顽皮,喜欢装神弄鬼,我何时拆过你的台了?”
“你这回又在玩什么把戏?”高杰笑问。
毕竟他们知道他太多底细,袁德芳不敢骗他们,以免得罪,便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在是因为公主。”
于是便将如何意外在京城从李自成手下救公主和何新,以及一路护送他们南下。又因史德威那番说词,怕有损公主名节,只好又偷偷替公主诊治。这些事,高杰和邢千红完全理解,只是……
“那公主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邢千红怀疑的问。
“她并没有疯,只是当日心神受创甚剧,一受刺激便有些神志不清。不过现在,比起前些时候好多了。”袁德芳实话实说。
“真的?”邢千红心眼细密,一下子就疑心他和公主有否因患难互生情嗉。
袁德芳考虑了一下,又再透露一些实情,“说实在的,公主通常只会在睡梦中发作,今天会在太祖陵墓发作,是存心做出来的。”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不想嫁给那个独眼虫,所以你就替她想出这个办法,好让马府却步。”邢千红马上想出原因。
“,这倒是个好办法,就算是个公主,谁又会娶个疯子进门?”高杰笑说,“不过,德芳,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狂妄,连谒太祖陵这等严肃的时候,你也敢闹?真是服了你,也亏史大人那么老实的人,竟会陪你演戏?”
“他并不知情,演戏的人只有公主、史德威和我三个人而已。”
斑杰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那更显得你的厉害,每个人的反应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袁德芳长长的叹口气,“再怎么密的石头也会有缝,没料到公主那时真的失心,差点伤了自己。”
邢千红回想当时的情景,倒真是不像做戏,若非他赤手去挡,公主真的很有可能血溅祖陵。“你的手没事吧?”
袁德芳举起手,“小伤,幸亏公主体质幼弱,手上的剑又非常钝,否则我哪敢出手。”
“是吗?”邢千红却觉得他不顾一切呢,然而就她所知,他是个很受不了拘束的人,就算他对公主生情,也不会愿意乖乖当驸马,而宁可湖海飘泊,可公主金枝玉叶,又怎么可能随他流浪呢?
斑杰不担心他情归何处,倒是比较在意他身落何家?“这回到金陵,除了公主的事外,你的心里头是否还有别的计划?”
“高大哥,难道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从小东飘西荡过惯了,见事办事,哪会去计划什么。”
“你呀!简直是在糟蹋老天爷赏赐给你的天份。”高杰顿了一下,深意的看着他,“不如这样吧,你就留在我这边,凭你是袁大人之后的名气,相信咱们可以号召更多人。”
袁德芳笑说:“高大哥,你别忘了,在我小时候流落辽东,曾经被皇太极的长子收留,现在这种时局,要是传扬开来,恐怕不但自己沾不上先父的好名誉,说不定还要害他永远洗月兑不了罪名。”
斑杰沉吟一会儿,心知他考虑的很有道理。
邢千红突然问:“那么说来,整个金陵除了我们夫妻俩,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
袁德芳不确定她这么说算不算要胁,但有时候,不赌点运气也不行,便笑说:“我本来就是个无名小卒。”
斑杰追问:“连史大人也不知道?”
袁德芳摇头,“我希望大哥、大嫂能替我守住这件事。”
邢千红马上说:“这是当然的事。”
“多谢大哥、大嫂。”袁德芳站起来敬他们一杯酒。
“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高杰也干掉一杯。
邢千红不让须眉的也干了一杯,然后道:“总之,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来便来、去便去,高大哥,你说是不是!”
斑杰岂有反对的道理,“当然。德芳,你就先住到我这里来吧!史大人虽然是好人,但终究是个外人,不像我们这般亲近,住在我这儿,你也可以减少不少顾忌。”
邢千红见他好像颇犹豫,便开玩笑的试探,“怎么?你已经把我们当外人了?”
袁德芳忙说:“大嫂千万别误会。一来我已经被马士英认定是史可法身边的人,若是又住到你这边来,恐怕会节外生枝,二来我正打算趁着没事,想回广西扫墓。”
袁崇焕原籍广西,死后由忠仆冒死收尸归葬老家,袁德芳成年后一身武艺,每年都会回去祭祖,今年开春接二连三发生许多意外,到现在他都还没回去过。
斑杰和邢千红一再想拉拢他,却都落空,而他的理由还真让人难以反对。
斑杰所领的子弟兵全是当时跟李自成闯天下时的旧部,归附朝廷后,他也跟大部份的人一样,占地为王,而大家都知道,跟史可法攀关系是捞不到什么油水的。
“好吧,就随便你吧。”高杰不太高兴的说。
“嗳!”邢千红拉了他一下,“你这做大哥的,这么没气量!不过是件小事不顺你的意,就气了。德芳,别理他,咱们来干一杯。”
袁德芳才不敢那么大意,随便惹人家不高兴,兹事体大,说不定还得请他们帮忙带走朱颜。
“高大哥,说句老实话,我又何尝愿意如此东躲西藏,像只见不得人的鼠辈?”袁德芳情悲意切的说:“先父沉冤未雪,我也盼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做出一番大事,就算不能洗净先父的冤情,德芳载罪立功,多少也能借此光耀门霉,以慰先父在天之灵。”
他的悲情委委道来,令高杰哪好意思再生气。
邢千红从以前就觉得他的嘻皮笑脸都只是装出来的,而他的内心有多少苦处,谁人知?却是罗敷有夫,再心疼,也只能长叹一声,“唉!亏你还称作哥哥,一点也不体谅人家的难处,还不快向德芳道歉!德芳,你也知道你高大哥是个粗人,你可别放在心上。”
斑杰那股气还没发,便又迁怒到邢千红对袁德芳的温柔上去了,“德芳,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生来一根直肠子,没那么多百折千转,话都只在嘴上说说而已,你真的可别放在心上!”
他不是不知道邢千红当年在跟他之前,对袁德芳有意,只是一直假装不知道而已。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便是袁德芳一向都装作不懂或轻狂不在乎的原因,自古多情空留余恨,不如淡薄一点。为免高杰醋意更深,他神色严谨的专对高杰一人说:子同大哥,袁某不才,又放浪不羁,但是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先父遗风的事,等我回乡扫墓之后,希望高大哥还愿意给我机会表现。”
他的意思是告诉高杰,他是不会做出夺人所爱的事,而且等他扫完墓,或许还会再回来投靠他。
斑杰尚不至于笨到听不懂,看在他是个人才,又是侠义之辈,便豪爽的不再疑忌他,大笑两声,“哈!炳!德芳,哥哥我为了表示诚意,先罚三杯酒。”
邢千红早就明白了,笑了笑,大家一切尽在不言中。
袁德芳可暗吁口气,果然情之一字,千千万万招惹不得,瞧他为了实现对朱颜的承诺,费尽心思的跟这一大群好人、坏人周旋,一个不小心,恐怕真的会闹得自己到处都难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