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父亲,方先生!我从小没有父亲,一样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可是我母亲……她在病中,是她要我来找你的。”舒飞恳切的说明,并勇敢的迎视那封冰冷、空洞的眼眸。
“妳有她的照片吗?”他不安的清清喉咙。
舒飞赶忙从皮包掏出一张母亲入院时所摄的照片递过去,她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是担心他认不出因病容而走样的母亲?还是怕他彻底否认母亲这个人?
“可以给我吗?”他发现照片后面注有院方的地址。
“没问题!”她慌乱的关上皮包。
他把那张照片塞进西装内侧的口袋,然后便低头签写支票。
“把这带给妳母亲,眼前我只能帮她这个忙。”方祖伸把支票塞进她的手里,她模糊地意识到那上面有许多个零。
“我不是来接受施舍的。”她感到难堪和难过。
“随妳怎么想吧!我只希望妳赶快离开这里,我不希望任何一个记者挖出这条新闻。”
他挥挥手,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虽然我母亲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要我来找你,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你绝对不是我的父亲!”她失望的丢下支票,掉头而去……“站住!”方祖伸叫住她,他的命令充满了说服力,使舒飞不由自主的回转身来。于是两人沉默的瞪视着对方,久久,方祖伸先打开了僵局:“妳不但长得像妳母亲,连脾气也是一样的争强好胜——要不是走投无路了,她不会想到来找我的,这笔钱带去给他,这正是她眼前最迫切需要的东西。”此刻的他倒又像个慈祥的长者,将支票再度交到舒飞手中。在母亲确实需要金钱资助的情况下,舒飞不再拒绝的收下它。
知道舒飞将搭下午的班机离合,方祖伸长长吁了口气,面色一缓的主动提议要派车送她去机场。
她坐进车时,看见方世华紧跟在方祖伸身后追问:“她是小妹吗?你们弄清楚了没有?”
“她不是你们的妹妹,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给了她五百万。”方祖伸这番模棱两可的话,极易使人误会,方世华先就发难了:“她果真是来要钱的?让我去问个明白。”他大步向前……“不必多此一举了!竞选总部正等着我们过去开会,而且我还有好多正事没办,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他拦住方世华,并示意司机开车。
舒飞在车窗摇上的那一剎那,从回头一瞥见到方世华忿忿的表情和充满敌意的眼神她明白自己又失去一位朋友了……起来吧!舒飞命令自己——起来!妳这个傻瓜,人家卓凡都能寄情于工作,把失意拋在脑后,妳为什么如此颓废,任由一屋子的亮丽阳光流逝?他若知道妳连起床都不想,一定会很不高兴!她甚至想象得出他会怎么说:妳以为妳是这世界上唯一受苦的人吗?没有一个人能够镇日欢笑,人生总有逆境,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按着,她警告自己: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或沉缅于哀伤中,她还有理想未伸、还有工作目标没达成,绝不能放弃自己。不管一切有多么糟糕,但太阳依然循序升起,仍有无数的明天可以期待:只要肯努力,把自己的成绩拿出来,或许有一天,她还能得到谭大维、方世华等人的尊重。
洗了把冷水脸,喝了杯热咖啡,舒飞终于能再度提起画笔,她运用五彩缤纷的颜料,在画布上尽情挥洒瑰丽梦幻式的超现代画境,于是,河流立体的表现出温柔和令人屏息的美,河的这一边站着一位坚强而有力的男人,像一座纪念碑般兀立在阳光中;而在河的那一边,则是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子,她站得是那么遥远,但是眸子里的炽热,脸上的困惑,却毫无保留的表达出她心中所有的意念。
那幅画足足花了她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完成,是她近来最得意的一幅作品,接着她又画了另一幅风景昼,线条虽同样优美到极点,但笔风却孑然大变,她将空间处理成多元化视觉效果,里面人物都自由自在的飘浮在空中,有挣扎,有痛苦,也有狂野:充分表达她受伤的自尊、惊人的智能和旷世的才华。
这段期间,舒飞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每天叫一客披萨,吃两口就可以画上大半天:她甚至连床边都没沾过,疲累不堪时,就坐在椅子上打个纯,然后起身继续画下去。她没有去探望她的母亲,也没有写信给卓凡,而且当画作完成时,她立刻就送往艺术学院参加甄试。现在,她坐在美术系主任霍曼先生的办公室里。咬着一支雪茄的霍曼先生正以极度敏锐的品鉴眼光在研究她的画,由于不时能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和叹息声,令她对自己毫无信心。
“如果给妳很充裕的时间,妳能画出比这两幅更好的作品吗?”他目光定定的瞪视着舒飞,任凭烟灰落在衣服上。
“我不知道,不过我愿意继续努力。”她以为他很不满意她的画作。
“妳真是没有自知之明!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过这么好又这么有创意的作品,我竭诚欢迎妳成为我们的学生,但是妳的绘画技巧已经很完美了,我真不知还能教妳些什么?”他抬起头苦笑。
“你认为我的画很有创意?”她几乎被这番夸赞冲昏了头。
“只要妳不丢下画笔,妳一定会有成就的。可是现在我得对妳说声抱歉,因为我们不能通过妳的入学申请。”他审视着那些画,用手背擦拭眼睛。
“为什么?”她像从天堂坠入地狱,完全不能接受他忽冷忽热的态度。
“大学部的课程妳不需要学习了,妳的作品早已超越毕业班的同学,也许妳会愿意重写一张表格,我们的研究所欢迎你来共同切磋。”
“这是真的吗?”她冲动的抱住他。
“这是真的——小天才!艺术家总是同时受到上天特别的垂爱和责难,所以伟大的艺术家往往是最痛苦的人,这总是最无奈的一个事实。”他紧皱着眉头叹道。
舒飞完全同意霍曼先生的话,因为她曾多次感受过这种心情……“这两幅画我可以先留下来吗?”他把沉思中的她拉回现实。
“还需要和其它人一起评审?”她埋怨自己总是高兴得太早。
“我要找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来欣赏,如果他们的看法和我相同,或许可以为妳举办一场画展,这可是出人头地的终南快捷方式哩!”
“开画展?”舒飞鼓起最大的勇气问道,她深恐是自己听错了他的话。
“是的,正因为妳没有受过绘画的专业训练,妳的作品简直是可用“神奇”来形容,我认为妳是那一个世纪只会出现一位的天才艺术家。”
“真的吗?”她睁大眼睛。
“相信我!妳必须和别人分享妳的才华:我们可以先从纽约的画廊开始展出,然后进军世界性的画廊。”
“好吧?一切由你作主,为了程交这两幅你们指定规格的作品,我已经好久没上床睡觉了,所以我急于蒙头大睡一场,明天我必须去看我妈、写信给……”她兴奋的说了一堆话。
“妳安心去做妳要做的事吧!出门时别忘了开电话录音机,因为我可不想在报佳音时扑个空“.”
版别了一见如故的霍曼先生,舒飞蹦蹦跳跳的跑去搭地铁,心想卓凡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为自己感到高兴,如果画展办得成的话,或许她还可以邀请他前来观赏,热爱艺术的他当不致反对这样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