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很简单,你身兼公司的对外发言人,在媒体上亮相与出名的总是你,加上你长年在外奔波,又和长你十来岁的大哥缺乏沟通,所以在外人有意的离间下,你们兄弟问的心结便再也解不开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谭大维心痛的不仅是公司产业,对他一向敬畏的大哥也由衷哀悼。有好一会儿,他只是盯着杯中残余的威士忌。
“做为你的私人理财顾问,眼见你坚持把自己的产业抵押帮公司筹钱的举动,我实在为你感到惋惜,想想看你在巴黎的洋房、瑞士的别墅、私人飞机……,卖掉其中任何一项都够你吃穿一辈子了,你何苦要拿它们来救谭氏企业?”卫约翰不以为然的摇头叹道。
“我们在纽约兴建的摩天大楼已投资了数千万美金下去,如果我不能盖下去或是付不出贷款,银行随时会去接收,那栋大楼的建筑用地是我父亲生前所购置,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块地,我一定要把它盖好。”
“你难道不担心自己会被拖累?”
“这总比眼睁睁的看着它被查封拍卖好吧?”
“那些银行家他们以前既能借一部分钱给公司,为什么现在却又不肯继续援助你盖完它?”
“就因为我付不出前面贷款的利息,使他们对我的判断力和能力失去信心,我只好再以其它产权清楚的对象来重新贷款。”他跟着一口饮尽杯中残余的酒,埋首于卫约翰放在他大办公桌前的文件中,一时室内寂静无声。看到帐册的最后一行记录,他抬起头问道:“这一笔五百万的呆帐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在你大哥的私人帐簿中抄录出来的,就我所知,这是你八年前借钱给那个经营涂料的安公子的记录,虽然他仍然欠着这笔钱,可是你却不能采取任何法律行动,因为法律上的追诉期——七年早已超过,你无法向他追索这笔钱。”
“你打过电话给他?”
“是的,这些年他也不曾付过利息,所以我想提醒他来正视这件事,但他却说你无权告到法院,因为追索的有效期已过。”
“那他可曾向我致谢或问候?”他自嘲的笑问。
“那才怪呢!他说,如果是你或其它人再来向他要钱,他就会要他的法律顾间以骚扰的罪名控告你,还要我转告你,如果你真那么聪明,怎么会忘了在有效期内要回这笔钱?”
“然后呢?”他的脸罩上了一层寒霜。
“我想这个人一定是相当的无礼,他连句再会都没说,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想他该尝点教训了!”
“你要给他什么教训?”卫约翰的眼光充满了期待。
“永远都别贪图人家的钱财!否则便会因小失大。”他一面说着,一面按下电话的扬声系统,在秘书回答后,他要她帮忙接通八位分住在世界各城市的工商名流的电话。
“要他们帮你把钱要回来?”
“你马上就会知道答案的。”
当电话接通,卫约翰立刻发现谭大维交谈的对象都是安公子的客户,当然其中也有两、三通是用他不懂的法文和中文交谈的,但是从谭大维一致的语气中,多少仍能猜到谈的是同一件事。
“如果我没听错那些电话,那么有几家知名的大汽车厂和家电公司都会往不久的将来,对外宣布安公子出品的涂料有问题,所以他们将考虑改换其它厂牌的产品。”
“不错,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当年,安公子来找我时,曾给我看过他研究油漆新配方的分析报告,我相信他的产品确实是比市场上其它厂牌更好也更持久,所以我除了大力安排公司借钱给他,还介绍他认识几个需要大量购买油漆来制造产品的朋友。本来帮他这些忙,完全是基于惜才的心理,我从未奢求他知恩图报,但是在我面临财务危机的此刻,他连句问候都没有,我也该让他体会一下“当朋友变成敌人”的滋味!”
“或许他并不知道你有困难,毕竟公司濒临倒闭的窘况并未宣扬出来。”
“自从他公司的股票上市后,他也挤进了华尔街的金融界,据我所知,他正是拒绝延长我们贷款期限那家银行的董事之一。”
“可是现在你也采取了对策,何不留下来静观其变?要知道安公子那笔钱连本带利的演了好些年,至少也有一千多万美金,能要回来对公司是不无小补的,甚至还可能起死回生。你怎能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回台湾去呢?”卫约翰忧心忡忡的试图挽留住他。
“他若有心找我,我在哪里不都一样?再说台湾来这儿也不过是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保证只要你认为有必要,我一定随时接受召唤。”
“你为什么非要回去不可?”
“其中原因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就像失去根的植物,如果不能从生长的那片泥土里寻回一点养分,它的生命力便要消失了。”
“在台湾你还有那些亲友?”
“没有了!我们家族中的人多半都到美国来了,少数人从开始就住在香港,似乎也都办了加拿大移民。”
“那你回去干嘛?”
“去继承我出生的房子,和邻近的农场。在那我曾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祖父去世后便将那个农场留给了我。”
“有人在为你经营吗?”
“有个老管家负责管理,他每年都会寄帐本来给我看,他经营的不错,似乎还有点盈余呢!”
“你不会是在暗示——要回去务农了吧b”
“是有这个念头,但是我在台北还有一些商务需要处理,我想一时还回不去农场的。”
“你会趁此机会和方小姐结婚吗?”
“方可雯?不!我受不了她那付小可怜的模样,在她面前我总像个暴君,真不明白我们的关系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天知道,我当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的为她转系、为她放弃自己的理想,要不是她对我施了魔法,今天的我也就不会是满身的铜臭味了!”
“不!你应该感谢她的慧眼识英雄才是,不然国际商圈如何能冒出你这个“巨星”?”
“好了!我不在的期间,请你协助会计师理情我和公司问的财务关系,或许我该听你的,搞得“公私不分”害你一起受累,最后还可能拖着你帮忙处理破产事宜。”
“我们是多年的老搭档了,客气话不必多说,我只想提醒你: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只要你不放弃,这个公司是不会倒的。”卫约翰出门前,又替他打了针强心剂。
谭大维坐在高背椅上,望着他忠心的理财顾问走过细密的天津地毯。等房门关上,他立刻留恋的巡视起这间办公室,打从进入谭氏企业公司,这里就是他的一片小天地,一系列的红木书桌、书橱下吧台……,聚光灯下挂着得是他自苏富比公司重金价购的雷诺瓦风景画,颜色与醇厚的木桥形成强烈对比。他猛盯着挂画,好象这是最后一次看它,努力的要把那份安详宁静的美铭记在心。因为这件举世无双的杰作,即将随着他的其它所有物被抵押,很可能短期内得再接受被拍卖的命运,他衷心期盼新的买主会像他一样的珍惜它。
第五章
飞机飞上三万五千呎的高空,往西北方向而行,花白的阳光耀眼夺目。舒飞小心翼翼的拉下窗子,希望正靠在椅背上酣睡的谭大维能因此舒展开他纠结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