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美国?!后天……这么快……
梦寐以求的事,在听到的那一瞬间浮现心里的感觉却不是高兴,而是——痛楚。
他好像看到了白元梦无邪的眸子望著他,让他无法呼吸。
“天齐,听到了吗?”父亲雷公般的大嗓门直道。
他深吸一口气。“听到了。”
“不要给我丢脸!我对你冀望很深。”
“是……我一定全力以赴。”他对父亲公式化地回答。
听不太清楚父亲又讲了些什么,然后挂上电话,
他不该是这种感觉的,这么悲哀的感觉,应该要欣喜若狂的,为何他竟觉得震惊?应天齐沉默地把背往皮椅上靠去,久久无法呼吸。
冬天的深夜,寒风吹得刺骨,白元梦坐在榻榻米上打开笔记型电脑,逐一check她来之前列的这一年要做的事。
她一次只能做一件事,而男朋友已经交了,现在只差一件——找到当年的育幼院。
之前她有试著要去寻找,但那家育幼院已经倒了,虽然有地址,但地址上现在是一家幼稚园。
是不是也该是时候直接过去问问看?
白元梦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到应天齐身上,想起他嘴角噙著笑意的样子,想起他深邃的俊眼,想起他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白元梦下意识地模了模自己的耳朵,好像他真的在她耳畔温热地吐息。
一股剧痛翻搅上来,她立刻把这些回忆压缩进心里的硬碟里,丢著,禁止开启,她还有其他事要做,就像他也要跟那女子结婚一样。
她不在乎、她没感觉、她不能有感觉,有感觉的话,她要怎么活下去?
她不去想了,起身走到墙角,把行李箱搬出来,她开始疯狂地整理衣物。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整理,因为她本来没有衣柜,衣物都是往行李箱内放的;但她此时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把行李箱里整齐叠放的衣物一古脑儿全丢出来,散乱一地,然后拚命地摺了起来。
突然间,“叮咚”一声,门铃响起。
她打开门,是应天齐。
他一手夹著西装外套和领带,一手提著公事包,衬衫的领口微开,英挺的身影意外地流露一丝疲惫。
他见到惨白著脸的白元梦,只是沉默著,眼底充满了复杂难懂的情感,直勾勾地望著她,像是一秒也不愿分离。
他想伸手触碰她,但手才抬一半就放下了,他怕他这一碰,就会再也说不出口。
“进来吧!”白元梦淡淡道,就像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般,她拒绝去感受心里那股巨大的不安,拒绝去感受那潮涌上来的悲哀。
应天齐摇摇头。
“我后天就要去美国了……我们分手吧……”声音像乾枯的落叶被踩碎,发出沙沙声。
不要说!我没有听到。
不要说了,求求你,我不想听。
我听不到。
白元梦下意识地想举起手想捂住耳朵,但全身像冻住了,她不能动。
沉默了,应天齐只能看著她。
懊说的要说出口,即使割著自己的心,即使划开自己的血肉,也要说出口;虽然在说出口之前,他怎么想像都无法想像有这么痛,一句话切开他们之前的世界,他想著他们的回忆,好像昨天才发生一般……
白元梦过於平静地看著他,她听到了,在心里咀嚼著那句话,话里有著玻璃的碎片,切割撕裂她的心,层层渗出血。
分手……她以为她已经准备好了,她以为她把她的感情开关关掉了,她以为因为痛过了,所以不会痛了,但……怎么还是这么痛?!心一片片被切割挖剖,她承受不了了。
以后,他不会再替她煮面了是吗?
他不会再抱著她了是吗?
他们一起买的家具呢?他不会再用到了是吗?
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了是吗?她连一眼都见不到他了是吗?
好残忍啊!
她怎么想看、怎么想模,都再也模不到他了是吗?
听不到他温柔的声音,她听别的声音还有意义吗?
夜里没有他枕在身边,她要怎么睡;闻不到他的气息,她还愿意呼吸吗?
他不要她了,她这么痛;心脏要爆炸了,这么痛;她不想离开他,她不要离开他,但……他们要分手了。
那她就消失吧!消失了就没有感觉了,消失了就不会痛苦了,只剩下一具躯壳,有如死尸,好好对他说再见,好好笑给他看,好好地活,其他的就都死掉吧!
“我正好也要跟你说分手。”她的脸上像以往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笑。
她的心死了。
应天齐怔怔地看著她,那是他教给她的笑容,他喜欢用手指硬是将她的唇拉开一道弧度。
“……我要去找当年我还没被领养前待的育幼院,我刚刚正在收行李。”她口气没有温度地道。
应天齐的目光从门缝望进那散落一地的衣物。果然,她跟他一样,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仅仅只是一段关系,会结束的,现在就要结束了。
但,他心底那翻搅的疼是什么?
她不在意他吗?一点都不在意?其实她不在意最好,他那么混帐自私的结束他们的关系,不过,这总好过有一天他们彼此怒目相向,彼此将彼此恨入骨里……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真好,他们分手会分得了无牵挂,他不会夜夜想起她在他的怀抱,不会每天早上想喝她泡的女乃茶……
“找到育幼院之后,我就会回日本了……你在美国,我在日本。”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的舍不得。她的眼神望著他,但没有真的望著他;她的话像被蛀光的木头,发出空洞的回音。
没有想、没有感觉,她没有心、没有意识。
她觉得轻飘飘的,她的人被抽空了,像一缕烟,像一具尸体。
应天齐苦涩地说不出话。她在日本,他到美国,这一次分手之后,是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了是吧?
他深沉地望著她,望著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的耳;望著那望不见的——她的心,她的温暖……他要镌刻在心底,连同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的淡然让他痛苦,他好矛盾,既是非得要离开她,又恨她那么轻易地能离开他。
“那……我走了。”应天齐看著她,用目光想将她每一寸身影都吞进心里。
“嗯!”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应天齐转身要将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回头看了门缝中的她一眼。
她直直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绝美五官上,右眼迅速滚落一滴水珠。
原来,心死了之后会涌出水,她以前都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被痛苦哀伤淹没后,她的眼睛,会滴出水。
那真的是水吗?还是她的心碎裂开之后的血呢?
不要走、不要走!我还想再看到你、我还想再听到你、我还想再躺在你的怀里。
不要走!
应天齐猛地把门关起,无法面对。背对著她的家门,那一滴泪狠狠撕裂他,把他的心推落无边黑暗。
想像的永远与实际的不一样,“分手”两字远远比想像的沉重许多,痛苦许多,悲伤许多……
门的另一边,白元梦摇晃了一下,腿一软坐倒在榻榻米上。沉睡吧!小梦,这么痛苦,你永远不要再醒过来!
第八章
“请问这里是圣心育幼院吗?”白元梦在高雄火车站里,坐在公用座椅上打手机。
“是。”
“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位叶锦兰修女吗?”
“很抱歉,没有。”
“谢谢。”白元梦淡淡地道谢,挂了电话,在PDA上做个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