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我一直在等奖学金下来的。”
“我相信那该死的奖学金早就已经下来了,我问的是──妳为何偏偏挑这时候?”他怒吼。
黎雯深吸口气,闭上虚无到极点、空洞的双眸良久。
“我并不是故意挑这时候走的,而是学校已经来了三次催函了,我明天再不搭这班飞机走,会赶不及开学。”
“这不是理由。”
他黑黝的眸中燃烧着两簇熊熊怒火,直勾勾地盯着她略显不安凄恻的苍白脸庞。
也许该是对他表白的时候了。
忐忑不安地咬着下唇,黎雯终于困难地开口说:“你说的没错,奖学金只是个借口,最主要的是──我已经受够了那些蜚短流长的闲言闲语,今天有杂志拿我当标题,明天又有杂志谈论你的新欢,我受够了!”压抑不住的泪水决堤而出,如断线珍珠直落而下,她泪涔涔地掩面哭泣。
认识黎雯也有好一段日子,她不是一个轻言哭泣的女孩,除非她真的委屈到了极点,教他顿时之间不知所措地心软了下来,几乎是颓废地瘫坐在沙发上,思绪一片混乱。
他只是喃喃地念着:“为什么妳始终不愿相信我。”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失望。
她泪潸潸悲痛不已地说:“不是我不愿相信你,而是有太多的人和事夹在你我之间,让我已经无力再承受了。我累了,真的很累,我也舍不得你和我的这段感情,要不是已身心俱疲,我又怎么会舍你而远走他乡呢?”
黎雯说的字字句句深切地刻入柯毅伦的心坎,那么深那么痛,他多么珍惜黎雯这个难得的女孩,但现实的人事和无情舆论的打击,居然把一向坚强开朗的她,伤得如此的深,令她不得不抛下一切,甚至于他,而执意远走他乡。
闭上双眸什么也不想,他也在一瞬间突然觉得疲惫不堪,一手不断地揉着眼凹,神情悲切,以往一张英姿焕发、神采奕奕的脸庞,如今看来是那么的沮丧。
两人沉默了半晌,连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终于,黎雯幽幽地开口了。
“那──我走了,毅伦。”
☆☆☆
机场内人潮繁忙,来来去去,连飞机班机也是起起落落的。
黎雯独自站在航空站的柜台前等待排位。
带着这种悲凄淌血的心离开台湾,是她不愿意的,也许毅伦和她一样,但是他应该很快就会遗忘的,一定有人很快就会取代她的位置。
毅伦和她在一起实在太委屈他了,他原本生活是那么多采多姿,认识她后,便将所有的喜好一改,只为迎合她,博取她的欢心和快乐。
也许她是太自私了,从未替毅伦着想过,只会一味地取求,但现在才这么想已经太迟了。
“小姐,妳好,麻烦把护照和机票给我。”
航空站柜台的小姐打破了她的沉思,满脸局促地朝柜台小姐牵强地笑了笑,才将手中的护照给她。
“黎雯!黎雯!”
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将她漫不经心的神思拉回了现实,颇为讶异地看着正快步跑来的何晶媚。
“还好!我终于赶上了,我还以为来不及了。”何晶媚喘呼呼地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我不是叫妳不用来吗?”
何晶媚用力地摆摆手。“不!不是!是──”
“小姐,妳的机位已经划好了。”
“哦,谢谢。”黎雯接过证件,半扶半拉地将何晶媚拉到一旁的休息椅坐下。
待气较顺后,何晶媚才又开口。“哪!傍妳。”将手中一只白色大纸袋交给黎雯。
黎雯不解地看着纸袋内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干嘛送礼物给我?”
“不是我送的,是柯毅伦,他两个钟头前像个鬼似的,跑到公寓来敲我的门,又将车钥匙丢给我,拜托我一定要及时将这袋子交到妳手中,他说很重要。”何晶媚有些忿忿地嚷道:“我问他为何不自己来,他说今天有很重要的预演秀,他必须在场监督走不开,所以只好拜托我了。”
黎雯神色黯然地望着纸袋,默默不语。
何晶媚依旧不停地抱怨着。
“妳知道吗?他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活像个殭尸、吸血鬼,一早来敲门,害我结结实实地被他吓了一大跳,我想他大概一夜没睡吧,不然他脸色怎么会那么难看。”
何晶媚说的愈多,她的心就揪得愈紧,心痛得无法言语,两行热泪忍不住地又在她苍白秀丽的脸庞上顺势滑落。
何晶媚一看见她这副泪人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从皮包内拿出面纸让她拭泪。
“既然舍不得他,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何苦这般的伤自己。”
黎雯擦掉泪渍,一脸苦楚幽幽地看着何晶媚。
“妳是知道的──我无法忍受他那些蜚短流长的花边新闻、闲言闲语,我太爱他了,爱得以至于无法忍受任何一个女人和他有关。”
何晶媚若有所悟地笑开,拍拍她的背安慰。
“没关系,也许妳到法国以后想法就会改变,到时就不会那么在意了。”
她苦笑。“希望如此。”站起身。“时间不早,我该进去了。”
“好吧,我送妳到出境厅去,反正都来了,不差再爬个楼梯。”何晶媚俏皮地挤挤眼。
惹得黎雯噗嗤地笑出。
☆☆☆
三年后。
十二月的天气,和大部分的欧洲国家一样,寒冷异常,空中夹着雨,飘着雪,雨在雪中,雨雪霏霏涔涔的。
黎雯伫立街头仓皇而望,这半是建筑半是车辆的街景,就像记忆的某个深处,让她恍惚了。
直到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将她的记忆拉回了现实。
打了个冷颤,快速地通过马路,往她的公寓居所回去。
僵硬的手在口袋内寻找着钥匙,机械式地捡起丢在门口,远从台湾寄来的信件。
一定是晶媚,在她僵硬的脸上出现一丝笑容。
一进门,便赶紧打开室内的暖炉,好让冻结的室内暖和起来。
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内是一张红色喜帖。
晶媚要结婚了,要她回国参加她的婚礼,顿时心中一分是喜一分是忧。
落落寡欢地望着陈旧窗棂外的积雪和车灯,缓缓飘落的雨雪阻碍了她欲看清的视线,街头一片荒凉寒冷的景致,让她再度忧伤了起来。
寄居他乡的生活并不好过,令她吃足了苦头,几度几乎熬不下去,要不是不敢再回到台湾那块伤心地,她可能早已重拾行李,奔回那可爱怀念的地方。
每当佳节将近,她的思乡情怀就更严重,她想念台湾、想念风、想念那里的土、想念那里的空气、想念那里的人,更想念──他。
强忍住又要落下的泪珠,她好想他呀,想得心都痛了,想得快发疯,整个人甚至因想他而几乎一度崩溃,多少的夜里,她是在梦中遇见他,却是在决堤的泪水中醒来。
多少次告诫自己、命令自己不准再想他,可是没用。
当年是她自己选择离开他的,如今后悔的代价也就只有自己承受。
那只尘封已久的纸袋礼盒跟着她东搬西迁的,早已有分割舍不掉的情,算是一种感情的转移吧!
可是她却从未将它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它也始终一直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望着纸盒,隐约中彷佛有某种意念袭上心头,心绪波动,血液翻腾,身体微微颤抖,睁着眼痴痴地望。
久蛰思动地,她再也按捺不住地冲上前将纸盒拿了出来。
颤巍巍的手抖动不已地将纸盒拆开。
兀地,整个人元气尽失地跌坐在地板上,热泪满腮,眼里净是悔意,这纸盒里居然是件新娘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