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爹嘿嘿笑了起来,要提起田里的粗活儿,那可真是没人比得上他。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不过,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啦!”曹老爹笑呵呵的好是得意,“你那酒鬼老爹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烧了什么好香,才会有你这么一个既乖巧又聪明利落的女儿哟!”
提起她爹,绫儿的笑脸便僵住了。
在这村子里,人人都知道酒鬼李庆。打绫儿有记忆开始,她爹就像是一年到头泡在酒缸子里,从没见他有清醒的一天。
马婆婆说,她娘怀她的时候,她爹把家里的几分薄田全拿去卖了换酒喝,她娘为了生活,忧烦过度再加上没好吃、没好睡的,才会在生下她后体力不支的送了命。她娘死的时候,她爹还沉浸在酒缸子里,喝得酩酊大醉呢!就连她娘的后事,还是好心的村民们帮忙办的。
有时候,绫儿难免会想,有她爹这种丈夫,娘死了倒也是件好事呢!
可不是吗?像她活了十七个年头,若不是马婆婆,跟着她爹只怕早早给饿死了,就连她的名字,都还是替她接生的马婆婆取的呢!到今天,她仍然很怀疑,她爹究竟知不知道她有个名字?
“绫儿丫头,你发什么呆啊!我说的话,你是听见没有?”曹老爹用他的破锣嗓子大喊,人老了,提高嗓门叫还真不是普通的可怕。
眨眨眼,绫儿回过神来,因为曹老爹的叫声实在太过刺耳,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啊?对不起,曹老爹,我一下子失神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得留神,这几天村长家有风声传出来,说你爹已经同意把你嫁给村长的儿子,连日子都选定了,你知不知道这回事啊?”
绫儿错愕的瞪大眼,猛摇了下头,急急的追问:“我不知道,曹老爹,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爹怎么可能会将我许给人家呢?”她爹喝醉时,甚至连有她这个女儿都不记得。
“我就知道你一定被瞒在鼓里,听村长家的长工阿福说,他家少爷看上了你,所以村长便设计请你爹喝酒,乘你爹喝醉时,要他签了婚书,这会儿你已经成了他们钱家未过门的媳妇了。”曹老爹气愤的说:“阿福还说,为了怕你知道后会不依,这几天,村长一直请你爹在他家作客,总是将他灌得醉醺醺的,才将他送回去,怕的就是太早被你知道,夜长梦多啊。村长打的如意算盘是,到时候花轿上门,有婚书为凭,不怕你不认帐哪!”
绫儿怔怔的心想,或许她该向钱家要来那张婚书,看看她爹是如何贱卖她的,也好彻底绝了她心中仅存的一丁点父女情分。
“绫儿丫头,你又在发什么愣?该不会是吓傻了吧?”曹老爹大着嗓门,忧心忡忡。
他也为绫儿不值,钱家少爷人懒身子骨又差,根本是十足的病痨子,而他的脾气更坏得不像样,前几年已娶了家中的童养媳阿娟,现在又打绫儿的歪脑筋,真是可恶!
可酒鬼李庆是绫儿亲生的爹,旁人除了惋惜又能说什么呢?
“我没事,曹老爹,我走了,张婆婆还在等着我呢!不跟你聊了。”绫儿朝他摆摆手,拎着菜,若无其事的踱开步,脑袋瓜子则不得闲的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一桩麻烦事。
她爹这些年来替她惹的麻烦事,就属这次最棘手了。
唉!有个嗜酒如命的爹也真是够累人的了。
或许她该每天在她爹张开眼醒来的时候,先一棒子敲昏他,昏迷和烂醉如泥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来到张婆婆家门前,里头的痛苦申吟声隐约传了出来,她立刻扬声往里头招呼。
“张婆婆,我进来?!”话才说完,人已经越过门槛走进屋内。
“绫儿姊姊。”张婆婆的孙女坐在床边,正拿着捣成泥状的老姜,打算用布敷在张婆婆的膝盖上,一见到绫儿进来,立刻乖巧的招呼。
“小玉乖。婆婆,你今天可有好些了?”绫儿宠溺的抚抚小玉的头,然后亲切的问候床上的老妇人。
“还是酸疼的难受,所以我才要小玉帮着换掉姜泥,看会不会舒服些。”张婆婆苦着脸道。
绫儿坐在小玉让出来的床沿上,示意小玉将姜泥先置于一旁,然后取出怀里的蝮蛇酒倒了些在手上,开始轻轻按摩起张婆婆的膝盖。
“小玉,这瓶药酒就留给你,婆婆若是酸疼得难受时,你先把酒温热,然后像我这样轻轻按摩,婆婆就会好过些了。懂吗?”绫儿细心的教导小玉照顾婆婆的法子,一直按摩到她的手掌心热了起来,才问张婆婆,“婆婆,有没有感觉好些了?”
“比较不那么酸疼了,只是皮肤热烫得难受,不过,我还受得住就是。绫儿,真是多谢你了。”张婆婆紧皱的脸总算放松了些。
绫儿点点头,像是十分满意药酒的疗效。
“那就好,多擦几次,你的风湿应该很快就会好了。你没事就让小玉帮你多擦几回,夜里睡觉前再敷姜泥,肯定过几日就可以下床干活儿了。”
她明白张婆婆和小玉祖孙俩是相依为命,张婆婆若是无法下田工作,光靠小玉是养不活她们祖孙俩的,所以,她才特地向沈大叔要来他去年浸泡的蝮蛇药酒,希望双管齐下,能让张婆婆的病情好得快些。
把从曹老爹那儿拿来的菜交给小玉,又吩咐了些该注意的事后,绫儿才告辞回家。
走着走的,她忽然想到,既然她爹在村长家喝酒,她也用不着赶回家做饭,不如上山去绕一绕,顺便采些药草回家。
☆☆☆
来到属于她的秘密基地,绫儿心不在焉的月兑下衣裳,走进温泉里,她的心思全放在要如何让钱家知难而退主动退婚的事情上。
钱家有财有势,再加上有她爹亲手盖印的婚书,恐怕她是想赖也赖不掉。
可要她心甘情愿的嫁给那个好吃懒做的钱继祖,她是万万不肯的。她娘就是因为嫁错人,才会年纪轻轻就送了命,她怎么会笨到和她娘走同一条路子?
离开村子,是她想到最简单的方法,不必争执,没有冲突,最重要的是,可以给成天浸在酒缸里的爹一记当头棒喝。她走了,不仅没人给他煮饭吃,钱家一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令她犹豫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往哪里去。
在村子里生活了十七年,她认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也得到他们友善的对待。她知道村子里哪里有野菜可以采;哪里有野果可以摘;也学会布置一些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动物;更可以用草药换得食物和白米,偶尔还能攒些银两。
总之,在村子里,她不必担心生计问题,地利、人和,足以让她养活自己和她爹两个人。
一旦离开村子,就表示她会失去这两项赖以维生的优势,而她爹……会乏人照顾。
唉!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
“啊——”
江玉纶不是故意要吓她的,实在是因为他憋不住了。在发现她走过来时,为了避免尴尬,他忙将自己沉进水里,原以为她只是路过,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荒山野地月兑光衣裳净起身来。
这可怎么得了?这池子不大,也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地方,如果他冒出水面,那……
他赶紧闭上眼睛,自我安慰着,或许她马上就会走了。
可是,一刻钟、两刻钟过去,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既不是鱼,又没练过龟息大法,再不换口气,可是会死人的!
尴尬就尴尬吧!总比他憋死后,光溜溜的浮出水面让人参观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