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不只是武道馆,整个武家我都会负责。”武静倒了一杯水给他。“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在这里休养。”
“不知不觉你已经长这么大,我也可以放心把武家交给你,安心退休了。”岁月不饶人,他不认老也不行。
“不行呀!你不赶快好起来,不怕我把武家搞得一塌糊涂吗?”她调皮地说。
“我才以为你终于懂事,能让我这个老人家走得安稳……”武爷爷摇头讪笑。
心头一凛的武静连忙打断他。“爷爷,别说不吉利的话。”
“小静,人老了,自然要面对死亡,我可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喔!”活到他这个年纪,早已看透红尘,比较能坦然接受死亡。
“我不要,我不准你先走。”武静俨如小孩,坐在床边拉著爷爷的手撒娇,拒绝接受这个无法避免的结果。
“傻丫头。”武爷爷慈祥地轻抚孙女的头发。
最教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孙女,她年幼失去双亲,表面上坚强独立,实际上比谁都来得柔弱孤独,比谁都渴望关爱照顾。
他实在不忍心留下她孤伶伶一个人,如果丁奕熙能回到她身边好好照护她,他这个老人家才能无忧无虑,真正走得安心,只是──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花瓶。”武静起身,暂时打破室内的愁云惨雾。
唉一踏出病房,武静顿感头昏眼花,脚步轻浮无力,她慌忙伸手想要扶墙,结果却碰上一个健硕胸膛。
罢好前来探病的熊展麟抓紧武静的手肘,挽住她的肩以免她跌倒。不过他的好意她却不领情,武静立刻推开他,跌靠在墙上喘息。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熊展麟有些受伤的表情,让武静发觉自己的失态,她内疚地垂下眼不忍看他。
“你的气色很差。”熊展麟敛下心痛,尽量表现自然。
“没什么,可能最近休息不够,我靠一会儿就好。”她涩声道。
看她好像随时会倒下去的模样,怎教熊展麟不感到心痛,他猝然拉她入怀,紧紧抱住她不放,在她耳际嘶声低语。
“你就别再逞强,尽避依靠我,向我撒娇哭诉,让我成为你的支柱。”这么多年来,他目睹丁奕熙离去后,她封闭自我的行为,熊展麟再也不能放著她不管。“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爷爷病重,可能活不久的打击对武静而言实在太大,她从没感到如此孤单害怕过,即使她深爱的丁奕熙狠心离她而去,她也能强撑过去,不让自己倒下来。
但爷爷是她世上唯一的至亲,她不敢想像失去最后的亲人,教她一个人如何活下去,另外还有撑起整个武家的重大责任,她实在感到很疲累,虚月兑无力得快要支撑不住。
她现在就像个在茫茫大海里遇溺的人,彷徨无助得只想拚命抓住什么来求救,她可以抓紧这块浮木吗?她可以吗?她缓缓伸手揪紧他的衣服……
“抱歉,打扰了两位。”
一道久违的低沉醇厚男声传来,惊动了抱在一起的两人,武静慌忙抬头,一看清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时,差点昏厥过去!
第十章
真是感人肺腑的真情表白,害他听得都想吐了!
神情冷峻的丁奕熙越过抱在一起的男女,昂首阔步地进入病房。
“武爷爷,我回来了。”
“奕熙?”武爷爷一骨禄坐起身,看到盼望已久的人出现,他差点老泪纵横。“你总算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丁奕熙走到床边坐下,仔细梭巡武爷爷,他的气色并不太好,脸色憔悴疲惫,身子明显瘦弱许多。
“这些年来,你都过得好吗?”武爷爷轻握他的手,真切感受他的存在,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很好,增广了见闻,获益匪浅。”丁奕熙勾唇浅笑。
“那就好、那就好。”
“你的身体还好吗?”如果不是泉叔通知他,丁奕熙还不知武爷爷病重入院,而且已是垂危。
“没法子,老人病。”武爷爷心中有数,自己的身体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你这次回来打算留多久?”
“我不会走了。”丁奕熙坚定地回答。
“真的?你想通了?”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令老人家高兴了。
“嗯,我的家、我的幸福就在这里,我还能往哪里走?”目若朗星的丁奕熙,眼中明亮如镜。“这段日子里,多亏学仁的帮忙照顾,让我认识许多不同种族、阶层的人,开拓了自己狭窄的视野与心胸。”
丁奕熙留美期间一直寄住季学仁家中,身为外交官之子,季学仁认识的朋友比常人来得“与众不同”,可以说是小型的联合国。
“我见过无一餐得温饱的贫民、面对内战频繁、局势动荡的人民、坚持信念为国捐躯的狂热份子、草菅人命、嗜血成性的恐怖组织,还有纽约那场惊天动地的世纪大灾难。在亲眼目睹了众多的生离死别后,才发现自己放不开怨恨是多么没有意义,执著的事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只有生存下来才有意义,活著就是一切,没有什么比懂得珍惜爱护身边的人来得重要。”
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现在的丁奕熙已能真正释怀,心境豁然开朗。他只想好好珍惜守护所爱的人,握紧曾经拥有的幸福,不过依照刚才的情形看来,可能会有些阻碍。
“看来你这三年的人生阅历非常精彩丰富,瞧你变得这么成熟懂事,爷爷知道你这次离家完全没有白费。”武爷爷甚感欣慰。
“请原谅我的任性,害你老人家为我操心担忧。”丁奕熙非常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出走,说不定武爷爷不会病倒。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武爷爷知道他的想法。“你不回美国了,那边事情放得下吗?”其实这三年来,武爷爷与丁奕熙一直保持联络。
“你放心,武道馆有几个潜力不错的师弟,他们功夫底子不俗,有他们在那边看管,不会有问题的。”丁奕熙顺势激励武爷爷的斗志。“等你身体好一点,你这个宗师真该去露个脸,教他们一招半式。”
原来在机缘巧合下,丁奕熙在美国唐人街认识了当地爱好中华武术的人士,他们常会切磋比试。久而久之,跟随丁奕熙学习武术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他便生起建立武道馆的念头,在他和武爷爷多番越洋电话商讨研究后,终于落实行动。
所以丁奕熙在毕业后才没有立即回来,一直留在美国执教、掌管武道馆。
“对,把中华武术发扬光大是武家子孙的责任,多亏奕熙你代我们达成了。”武爷爷想不到可以把武家拳法扬名海外,他也很想亲自走一趟,看看武道馆的牌匾屹立在异国的烈日下,不过恐怕他是有心无力了。
“身为武家的人,这也是我应尽的义务。”
此时的武静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在长椅上坐下来,脑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法子好好思考,更遑论记得熊展麟的存在,对他方才的深情告白也彷若未闻,她全副心神只容得下一个人,眼前不断浮现那一张挥之不去的冷漠俊容。
熊展麟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铁般的事实摆在他眼前,幻灭了他最后的希望,在武静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丁奕熙的位置根本无人能取代。
再次认清这个伤人的事实,熊展麟深深瞥一眼武静,然后黯然离开。
一直守在门外的武静终于定下心神,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乱,要镇静沉著,她要面对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她不能忘记狠心斩断情丝、先放手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