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因为炎夏将至,蝉鸣唧唧,鸟儿啾啾,放晴的好天气是该好好活动筋骨。武静绑好长发,决定来个大扫除,将房里堆积无用的东西整理一下。
就当是给自己的一个毕业仪式,在大学毕业的同时,把过往二十二年的人生检讨一番,尤其是那个早已经不存在的人,以及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更该做个了断,是时候把这个包袱枷锁抛开了。
打开一个精致的首饰木盒,里面放了一枚银戒指与一颗钮扣,武静拿起银戒套在中指上,松动得可以随意打圈,明显不是她的尺寸。
这只男款的订婚戒指,早已失去它的主人,不,严格来说是从来没有被主人戴过,便孤伶伶地被遗弃在这里。
放回戒指,她拿起那颗古铜色钮扣,轻抚著钮扣上的凤凰展翅图案,如果这颗钮扣代表著一颗心,它早已停止跳动、失去运作能力,被判死亡了。
还记得三年前丁奕熙走的那一天,她一直闹别扭地躲在房间不肯见他,直到他快要踏出武家大门的那一刻,她还是沉不住气,就这样握紧钮扣跑了出去,在他的身后大叫。
“丁奕熙!”气冲冲的武静朝他伸出手,摊开微颤的手掌。“这个还给你。”
丁奕熙敛下眼帘,瞥一眼她的掌心,再深深凝望她,那双深邃慑人的黑瞳仿佛要把她的魂魄勾走似的,他的唇边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然后转过身,语气平静地说:“我不会收回的,你不要的话,尽避扔掉或毁了它都无妨。”
武静顿时气愤难耐地用力将钮扣扔出,心力交瘁地看著钮扣打在他离去的背影上,再跌落掩没在草地里。
后来,她又模黑蹲在草地上找了很久很久,才把钮扣找回来。
真傻!她当时应该毫不犹豫地当场用力捏碎它才对,留下来又有何意义?这颗早已无情无义的心!
两年过去,丁奕熙并没有遵守他曾许下的约定回来,很快地又过了一年,他仍然没有回来,她所有的期盼,都成了彻底失望。
武静告诉自己,从他狠心踏出武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踏出了她的生命,和她再没有交集,她要忘记他,彻彻底底地把丁奕熙这个人忘掉──
“小姐,不好了!”泉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大叫:“老爷他昏倒了!”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武静霍地冲出去,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
漫长的等待总会令人焦虑不安,梁医生一直是武家的家庭医生,当他替武爷爷检查完毕后,面对忧心忡仲的众人,他也只能实话实说。“武爷现在没大碍,等他醒来之后,我们会再替他做进一步的检查,短时间内他不能出院。”
“梁叔叔,爷爷为什么会无故昏倒?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很少有病痛的。”武静满脸担心。
“其实武爷的肝脏早已出现问题,他长期服用药物治疗了好一段时间,这次昏倒可能是情况有变化。”
“怎么可能?!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武静脸色倏地刷白,难以置信地掩唇颤抖。
“为什么老爷不告诉我们?”泉婶的眼眶也红了,泉叔轻拥妻子的肩头,默默承受这个打击。
“这是武爷的要求,他隐瞒病情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梁医生也曾劝武爷把病情告知家人,无奈老人家的脾气比谁都拗。
“梁叔叔,你一定要想办法医好爷爷。”浓浓的恐惧袭上心头,武静实在不敢想像如果爷爷有个万一……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梁医生轻拍她的肩头安抚,这个他看著长大的世侄女可以独当一面,承担起武家吗?
“其实以武爷八十岁的高龄,他的身体算是非常壮健,只是年纪大了,难免会有毛病出现。”
“梁医生,师父的情况很不乐观吗?”泉叔忍不住问。
“现阶段我只能说你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这会是场很难打的仗。”梁医生有所保留地回答。“武爷要明早才会醒,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想留下来陪爷爷。”这种情况下,武静根本不可能睡得著。
“好吧!我会吩咐护士安排。”
坐在病床前,武静看著爷爷安详熟睡的脸,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这只曾经非常强壮有力的厚实大手,过去一直牵著她的小手,为她遮风挡雨、排忧解愁,是她心里永远屹立不倒的强人,曾几何时变得如此老迈瘦弱?
武静拚命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她答应过爷爷不会再哭,无论遇上什么伤心痛苦的事情都要坚强面对,不可以软弱哭泣。只要她不哭,爷爷便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不会离她而去,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哭,身为武家的人,是绝对不能轻易认输落泪。
***
本来就人丁单薄、人气不旺的武家,现在变得更加冷清。
在医院熬了一夜,然后又陪了爷爷一整天,武静终究被赶回家,稍事休息梳洗后却了无睡意,于是她去找泉叔、泉婶。
“泉叔、泉婶,这些年来全靠你们担起武家,我这个继承人实在很没用,从没尽半点责任。”此时景况特别容易让人感触良多。
“小姐,你别这样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们应该为武家效力。”泉叔向来是个忠肝义胆的传统派老人。
“如果不是有你们一直支撑住武家,恐怕爷爷也是独木难支。”武静衷心感激泉叔夫妇长久以来,一直为武家付出的心力。
“小姐别跟我们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做的分内事,况且武家又不是没有支薪给我们。”泉婶半开玩笑地说,想缓和一下沉重的气氛。
泉婶一语惊醒武静,她从小就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在这个节骨眼上可能会是个严重的问题。
“说起来,关于武道馆的经营情况与武家的财务,我一点也不清楚,还有爷爷这次住院的费用……”
“如果是关于经济上的问题,小姐完全不用担心,武家累积的财富足够子孙们衣食无忧。”武家虽不是富可敌国,但也富甲一方。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武静可不知道自己竟是个富豪。“多亏泉叔经营有方。”
“其实全都是奕熙少爷的功劳。”泉叔不敢领功,他这种老实人又怎么懂得生意这门高深的学问。“本来武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是租售土地物业,不过前几年奕熙少爷运用资金做了多方面的投资,详细内容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好像有投资股票市场及收购买卖公司。”
听到三年来在武家绝口不提的名字时,武静脸色沉了下来,难怪丁奕熙会修工商管理,原来他早就在为武家张罗奔忙,而她这个继承人还只知坐享其成。
“而且这几年虽然奕熙少爷人不在,但武家的一切开销出纳也一直由他负责处理。”泉婶和盘托出。
竟然有种事?!他人在美国,却还一直遥控著整个武家?!
“小姐,你别怪我多嘴,其实奕熙少爷一直为武家尽心尽力,绝对没有半点私心。”泉叔忍不住为他说好话。
反正话说开了,泉婶也趁机力劝道:“小姐就别怪奕熙少爷了,他真的无时无刻不为武家著想,也从没忘记小姐……”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武静霍地站起身,不想再听下去。“我很累,先去休息了。”
***
偌大的病房里挤满水果花篮,还有不少礼物与问候卡,全都是武道馆的学生送的,他们才刚一起来探望宗师,一群人好不热闹,现在总算清静下来。
“这段期间,武道馆那边你要多担待一点,阿泉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武爷爷靠在床背,面容显得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