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一个自己爱的女人,还有她和别人的孩子,多少男人有这种气派大度?
她真的深深的为之心折和尊佩了。
“那这和叶耘……”为敏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思集中在最初的疑惑上:那这和叶耘有什么关系?
“叶耘和他生父碰面了,而且……”母亲不自觉的皱皱眉,说:“叶耘和淑寒提过,他想……想回归生父的姓。”
“啊!”为敏惊跳了起来,“叶耘要跟二伯月兑离父子关系?”
“淑寒一直不肯,好几次要我央求你去和叶耘谈谈,从小你们就最要好,比亲兄妹还好,或许他会愿意跟你说。”为敏的母亲叹口气,“定明对叶耘真的是无话可说!比自己生的儿子还疼,就是弄不懂叶耘这孩子的心里想些什么,唉!”
千百端飞散的思绪,从为敏的心壑中横掠,突然,有件陈年旧事,从她的记忆底层被抽出!那是叶耘以高分考进理想高中时,几位伯伯亲友们去向二伯道贺的事,记得当时有位父执辈开玩笑的对二伯说,像叶耘这样优秀的孩子,何妨考虑再添个弟弟或妹妹,反正品种优良,正可以努力“增产报国”!当时二伯父只是淡淡的笑说,最好的一个就够了!现在回想起来,二伯的顾虑真是周密深远,他或许早料到:叶耘迟早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始终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是吗?为了避免叶耘产生偏差念头,他索性不生自己的孩子,人总是自私的,有了自己的骨肉,在对待上,要求均衡,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与其牺牲掉叶耘,倒不如拿心全意的对待他!
为敏似乎乍时明白了,为何二伯家只有叶耘的原因了。
“那二伯知不知道这件事?”为敏连忙问。
“怎么说?淑寒根本开不了口,你二伯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母亲摇摇头,“叶耘那孩子一向乖巧懂事,难不成是贪图他生父那边的财业?哦!不会的,叶耘怎么看,也不像这种见利忘义的人,真是不知道他哪根筋有问题?他在繁叶山庄时,一点都没有和你提及吗?”言下之意,对于为敏道错愕的毫不知情,感到意外。
“不知道,不知道!”为敏蹙起眉头,辗转动摇着头,她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在朦胧中浮现,却又说不真切!抓不着边际!
为敏掌握不住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她大声道叫出来,“叶耘怎么可以这样?”她觉得生气。替二伯感到愤怒。
一阵乒乒乓乓的敲门声,撞断了她的思路——是张常忻!
“为敏,准备好了没有?”他高挺的身影,从开口探进来,撑着满脸开朗的笑意,“该出发了,蘑菇小姐,再磨磨蹭蹭,我们会错过精彩的开场!”
“我不想去了,常忻。”为敏僵直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不起。”
“怎么了?你不舒服?”张常忻急忙进屋,关心的俯视着她。
“没有。”为敏摇摇头,“只是刚听了一个情节跌宕的故事,脑袋里没有空间再容纳另一个剧情起伏的故事了!”
第八章
“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找叶耘谈一谈?”为敏仰头向后,询问着站在她身后的张常忻的意见。
考虑了一整个下午,她还是决定要将事情的本末,完全的告诉张常忻,请求他的看法。此刻,她和张常忻双双并肩站在自己家的顶楼天台,九月的星空,有夏季的明媚闪烁,眨巴眨巴地在人的头上,她娓娓地传述着二伯和二伯母以及叶耘的事,然而,并没有提及她和叶耘之间的事,不知道为何,那样一桩私密的心事,是无从与人分享的,她开不了口。
然而他或许也略知一二吧。
杨恬如打来的电话,不就是他替她回挡的吗?她有没有告诉张常忻什么呢?
为敏始终不敢去问。对于叶耘,她有太多的矛盾和不知所措。
张常忻摘下他那副金框眼镜,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久久才说:“我不知道。在理,我和他接触到机会并不是很多,对他的了解,实在有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的个性谨慎,不妄下判断。棱线分明的侧面,在黑暗中,显得异样柔和。
“你想不想跟他谈?”张常忻柔声的问。
为敏一震,张常忻晶亮的眼眸,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然后悄声的说:“去吧!很多事情压在心里是不会有结果的。”
张常忻拍拍她的肩,忽然问:“为敏,你开心吗?”
“嗯?”
“我是说,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为什么突然这样子问?”为敏低着头,声音也轻轻的。
他不是正揽着她?
抱在怀中,哪还跑得掉?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不确定吧!有时候太幸福的境遇,总是令人有些不安的。”他用力揽紧了她,“为敏,我真的爱你。”
为敏一笑,夫复何求,有人如此真心相待,“希望我鸡皮鹤发,视茫茫而齿摇摇时,还能听到这句话。”
“会的。你忘了?我是学历史的,越是年代久远的事物,越能打动我的心。”张常忻俏皮的,他深情的凝望着为敏,缓缓地俯下头,为敏直觉得低下了头,他没来得及捕捉她的唇。
张常忻的神色有些意外。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还不习惯。”她有一些慌乱,将头埋在他胸前,轻如呢喃的说着:“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有何不可呢,我会很有耐心的,反正我已经追你那么久了,再等一下又算什么?我们有的是长长的一辈子。”他大度的,宽容的,充满宠爱的望着她。
“你越来越像中文系的学生了。”为敏笑他。我们有的是长长的一辈子——多令人心动的句子哪!
“近朱者赤啊!希望我的老师可别认为我太没有风骨,坏了历史系的门楣才好!”
和张常忻道过晚安后,为敏缓缓地踱进自己的房里。
坐在梳妆台的玻璃镜前,她看到的是眼神透着几许迷茫,几许惶惑的自己。
迷茫些什么呢?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叶耘不是二伯亲生的孩子,奇怪哪!她现在反而平静许久,甚至还有送了一口气的轻松!
摇摇头,看着电话。为敏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叶耘,我想跟你谈谈?”
不好!太严肃了。
“叶耘,你最近好吗?”
不好,太陌生的方法,假假的。
“叶耘,我想见你。”
唉——还是不好!敝怪的。
为敏坐在自个儿的床上,抱着电话,模拟了数十个开场白,没有一个适合的,不是太生分,虚伪的很;就是太熟稔的无间,有点奇怪!她抓不准她和叶耘的距离。
头一次,她觉得拨通电话给叶耘,竟是那么困难。
从顶楼天台下来后,她就反覆在房里踱步子,好不容易决定和叶耘谈一谈时,却又觉得这通电话竟是异常难下手。
折腾了大半夜,才硬着头皮,抱着电话,千难万难的按下那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才响了一声,马上被接起,竟是叶耘本人,为敏的胸口一紧,张开嘴竟无声息。
“喂?我是叶耘,您是哪位?”停了一会儿,对方没听见有人回应的声音,再问了一句。
一阵静默,缓缓地在室内游移开来。
“喂?”叶耘的声音拔高了一些,有一些不耐烦的。
为敏道心跳怦怦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预先设想的开场白,一句也没用上,她哑口无言的握着听筒。
仿佛是种默契,半晌,电话那头竟也静寂起来,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