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回了汤匙,方容暗叫了一声:“糟糕!”惊觉自己做错了两件事。第一错是他感冒,她还喂他吃冰;第二错是糊里糊涂的她竟忘了汤匙只有一根。
她满脸懊悔地望着他,就像在祈求他的原谅。
“我……忘了你感冒……会不会怎么样?”不禁担忧万一他病情加剧,她铁定会于心不安。
“傻瓜!”他微笑模模她的头。“放心啦,你哥这么强壮,只不过是吃了一小口冰,又不是一口毒药,死不了的。”
讨厌!方容暗骂了一声。他就是这样,老是口不择言。他虽这么安慰方容,但她还是默默担心着。
这时,同样是第一次出席车队聚会的阿狗女友“均均”突然拉她到一旁,一脸狐疑地问道:“你跟小翌真的只是干哥和干妹的关系吗?”
“当然呀。”方容投给她一朵友善的笑。“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啦。”均均模模头,迸出一抹难为情的神色,支支吾吾地傻笑道:“刚才我……看到你喂他吃冰……好像……很亲密、很恩爱……就好像……一对小情侣……”
方容连忙解释,心里却默默希望她的话要能成真就好了。只怪天不从人愿,她永远只能站在远处看他说话、看他笑。
填饱了肚子,补充了体力,他们到达了八斗子的“忘幽谷”。
他说:“忘幽谷”是为了让她“忘忧”的。
癌首下望,那一片海蓝蓝是如此深邃幽静。极目远眺,海天连成一际。在暖暖的冬阳下,依稀可见一条隐隐的交接线。
海面是平静浩瀚的。方容张开双臂,兜了满怀的清风;深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瞬间似乎得到了及时的滋养和润泽。
此情此景,触动了方容心灵最深的悸动。
霎时间,她豁然开朗……
她哼起了张雨生的“大海”,清柔悦耳的歌声在风中飘呀飘……
这片自然,沉淀了她的杂虑和烦恼;而这些朋友,抚慰了她的情绪和灵魂。这一切的一切,为她重新编织了一个梦。
方容偷瞄了瞄不远处的邵翌,他依旧挂着明净爽朗的笑,有着很纯、很真的诚挚。他自然的神情难掩他的眉宇轩昂,惹得她怦然心动、魂不守舍。那毫不经意却又体贴到人心坎里的温柔性情,更令她无端漾起温暖阵阵……
是风作怪将沙粒吹进她眼睛?!不由自主地,她竟湿润了盈盈双眸……
窝在邵翌强壮的羽翼下,她就像只胆小怯懦却又备受呵护的小虫儿,伏在蛹中,等待新生的降临……
她坚定地告诉自己:她要破茧而出。
她要傲然地展开绚丽双翅,翩翩飞起——舞一季曼妙的早春。
他说得对,在忘幽谷果真可以忘忧。
今天,方容觉得自己就像小熊维尼的瓮——满满装着亮澄澄的蜜。
她虽不太清楚自己对邵翌的感觉,但唯一确定的是,从明天开始,她将找回原来的自己,她要活出新的一片天,重拾往日的快乐。
她要带着满身的自信和骄傲,欢欢喜喜地迎接明日的晨曦……
第三章
寒假来了,寒流也来了。
这几天,电视机老传来关于西洋情人节的报导;什么紫色玫瑰多少钱啦、红色玫瑰多少钱啦、几朵玫瑰代表什么意思啦,还有到哪享受情人大餐最适合等等。街上的便利商店、百货公司,也是到处陈列着琳琅满目、包装精美的鲜花、糖果和巧克力。
这种热闹而温馨的气氛对方容来说,无疑是种不折不扣的折磨;而这种煎熬,至少将会持续发烧到后天。
一转眼,她和赵至新分手已经两个月了。
今年,她得一个人过西洋情人节。
说是一个人,一点也不为过。赵至新消失了,爸妈和弟弟也到美国的阿姨家去玩,临行前一再劝方容也一块去;但是,她就是丝毫提不起兴致。如今,她就像一个独守空闺的可怜女人,整日只以电视消磨时间。
她想邵翌,断断续续地想、不知不觉地想……
每当接到他的电话,都会让方容雀跃个大半天。后来方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实验中那只被制约成听到铃声就会流口水的狗一样;而她,则是听到电话铃声就会心跳加速、兴奋莫名。
是矜持作祟吧。方容虽不愿,还是得逼着自己处在被动的地位。除了邵翌找她,她根本提不起勇气主动拨电话给他,更遑论约他出来谈谈心事、见见面。
毕竟,他已经有了相交多年的心上人。
即使事与愿违,她还是得接受这个既定事实。
方容和欣玉说起来还算熟,她更不可能容许自己破坏他们俩的感情。她不断提醒自己,邵翌是欣玉的男友,却只是自己的干哥哥呀。以一个干哥的身分来说,邵翌为她做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是,说归说,她还是控制不了对他的朝思暮想、日夜牵系……
方容闲来无事,翻出了皮夹,把里头的磁卡、名片,大大小小拉里拉杂的东西全掏出来整理。
她痴痴望着皮夹里原本放着她和赵至新的合照,现在却是空空如也的相片护套,不由得又发起呆来……
半晌,才将家当整整齐齐收回去,连钞票都一张张对齐四角叠好。
赫然间,两张已经被她遗忘了的MTV保留卡吸引了她的视线……
啊?!说起来也算历史久远了,这是当初还和赵至新在一起时买的。因为以前和他约会就像例行公事,根本没啥地方好去,干脆一口气买了几张买二送一的保留卡,没事就跑MTV。反正要是影片不精彩,他们也可以在里面聊天说笑、大快朵颐,一点都不会影响到别人。
方容瞅着这两张保留卡出神,脑中好似有着一台回忆的录影机,不断地播放着……
忽然间,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两张纸片好像他留给她的赡养费。
她暗骂自己神经,只能苦笑一声自我解嘲。
正要将它们收起,霎时响起电话铃声。
“喂,麻烦请找方容。”是哥哥?!
“我是。”方容难掩心中的喜悦,音调也亢奋了起来:“哥哥,人家正无聊呢。”
“所以这就叫心电感应呀。”他不忘逗她。
还好电话只能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不会发现她又羞红了脸。
“找我有事吗?”她忙着转移话题,尽量装成若无其事。
“没有啦,只是想问问你这几天好吗?”他笑道:“你这个小表,老是喜欢钻牛角尖,我实在不放心。”
他一定不会知道她傍徨心烦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他。
“人家才没有呢。只是不晓得找什么事做,家里又没半个人,闷都闷死了。”方容嘟着嘴抱怨。
说也好笑,她原先还巴望着这个寒假快些来临呢。
“嗯……”他犹疑了一会儿,随口说道:“这样好了,今天下午我们要到汐止出外景,下班后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饭如何?”
出外景?!
方容这才想起邵翌从寒假开始就在婚纱摄影礼服店兼差。
“好啊好啊!”她急急答应了,害怕若是迟了一秒,他就会改变心意。
“你喔,想到吃就来劲。”他笑闹着她。他不知道她来劲并非因为食物,而是因为——他。“派给你一个任务,想想去哪用餐吧。乖乖待在家,等我按电铃再出来,OK?”
“没问题。”她近乎手舞足蹈,脑子开始盘算该穿哪一套衣服赴约。
就这样,方容在不断试衣服和思考哪家餐厅较合适中度过整个下午。
最后,黑灰相间的条纹紧身套头毛衣、黑色短裙和灰色大衣终于雀屏中选。嗯,镜中的自己有着一股不寻常的冷艳神秘,令她满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