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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和尚 第14页

作者:莹影

堂上佛祖宝相庄严,耳边雀音啾呜,一派祥和。他的心,却祥和不起来。

“化心,不去用斋?”禅门轻扣,玄智走进来。

“师父!”稳坐蒲团,空门化心睁开眼,见玄智月兑了鞋,盘坐在身边。“师父,徒儿已许久未曾与您坐禅了。”

“嗯。”敛眉笑了笑,玄智突道:“何为坐,何为禅?”

倾头微顿,空门化心明白玄智另有他意,敛紧下颚想了想,“祖师曾说过,此法门中,无障无碍,外於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

玄智闭目倾听,微微点头,“还有呢?”

“若要坐禅,需得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外禅内定,是为禅定。”空门化心徐徐说道。

玄智点头,睁眼熠熠的看向他,“化心,你外型为禅相,却内心不定,坐不得禅。”

空门化心敛眉低头,知道师父察觉了他数日来的异样,迷惑的问:“徒儿……徒儿的心……有荡。”

“为了寺中其他师兄的指责?”自青蚨与锁悲打斗后,各殿首座对此事皆有微辞,锁悲妄动嗔念,被罚剖静坐思过堂十日。又因青蚨是为化心而来,众憎将不满全怪在他身上。

“不是的,师父。”空门化心摇头微哂,众僧的指责从来不曾入他的耳。“是为……”吞吐了半天,他不知如何开口。

玄智叹了叹道:“化心,我佛二祖慧可见初祖达摩时,曾言:‘我心未甯,乞师与安’,初祖说:‘将心来,与汝安’,二祖愣了一会儿说:‘见心了不可得’。当时,初祖说什么?”

愣了愣,空门化心晏晏一笑,“初祖说,如此甚好,我与汝安心竟。”

“化心,要为师替你安心吗?”

“师父何出此言?”

“你心有荡,心不安,可是为了那位姑娘?”

“是劫吗,师父?”

“劫者又可谓之贤,大乘经三世三劫,劫初起时,生青莲花数千朵,仍告诉红尘人间,世界上有千佛现身。劫,也是缘。”

空门化心低头沉思起来。

“化心,知道为师为什么迟迟不为你剃度?”

“徒儿不知。”

“汝心未开。”玄智望了望跳动的油灯,喟叹一声,“你佛心未开,虽能万法自在於心,却拿得起,放不下。”

“放不下?”空门化心低喃,不解。

“所谓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贪嗔是地狱。”玄智看了眼垂头的徒弟,道:“为师已记不得第一次见你是何模样了。”

听了他的话,空门化心眉尖一拧,“师父……师父记不得,徒儿却难以忘记,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模样。”

“因为你记得,所以放不下,时时梦魇扰心。”玄智轻缓的语中带上薄责,顿了片刻,突道:“化心,你闭上眼睛。”

空门化心依令合眼。

玄智道:“在你心中,为师什么模样?”

沉吟须臾,他回道:“师父身体健壮,黑眉苍须,双目瞿烁有神。”

“锁悲是何模样?你那远游在外的念化师弟又是何模样?”

“锁悲师弟精瘦笔挺,念化师弟稚气可爱,一副少年郎的模……”空门化心的声音越来越弱,提到念化的喜悦慢慢敛去,神色刹那间染上一抹仓皇。

“你是悟到,还是看到?”见他神色微变,玄智知他已有所顿悟,“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化心,你睁眼看看,为师已不再是二十年前黑眉苍须的样子,念化十年末见,也定不是稚气的少年郎模样。你的心是闭的,你的眼是闭的,你还让自己停在二十年前哪!化心,睁眼看看吧!”

他缓缓睁开眼,是一张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眼角与额上有了皱纹,眉须颜色全白,已不若当年黑白交杂的苍色。

不一样,与他脑中的完全不同,师父……老了啊!

空门化心心中微微一酸,神色竟显现出难得的激动,“师父,要徒儿忘掉二十年前的事是绝对不可能,我亲眼目睹、亲耳听到,甚至亲手……不可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师父。徒儿只能让它随著时间变淡,让记忆变得模糊,但它永远记在脑海里;若要变得一片空白,不能啊,师父!”

激动让他眼中染上难得一见的恣狂,素来淡淡微笑的脸上,竟满是一片邪魅之气。

“休得胡说!”见他眼中异亮,玄智心中一惊,长叹,“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空门化心被玄智大喝斥责,犹如呜钟在耳,眼中光亮慢慢隐去,闭目念过百遍静心咒,心中渐渐平和,神色亦恢复如常;又听玄智吟此一偈,不由得倾颜一笑。

此偈为五祖夜传衣钵於六祖慧能所作,师父用此偈解他心结,真是万句不离禅。

若要解,需得有结才行。他的心,真的有结,真的需要解?

二十年来,从不认为心中的梦魇是心结,只不过有些烦恼。或许,他只是在岁月的流逝中,让一层层的新事新物包裹住它,其实它安安稳稳的藏在内心深处,牢固不摧,明知是魇、是心魔,他仍丢不开?

如今丢不开的,又多了一个青蚨?

“师父。”低低叫了声。

玄智看他,眼中是慈悲,也是明了。

“你只问为何迟迟不予徒儿剃度,现在,何不问徒儿,要不要剃度?”空门化心恍然回神的眼中澄澈如水。

默默看他半晌,玄智突然拍掌笑了笑,穿鞋站起,“有何可问?”

院外,隐隐传来长板呜,风过无声,苔上落花无数。

师徒二人又轻轻交谈了数句后,玄智走出禅堂。

众僧行过时,皆见住持面带微笑,喜乐而忘形。走进禅堂,只见香烛闪动,檀雾轻绕其中,并无一人。

睁眼看看!

师父既然说他拿得起、放不下,他就不用放了,睁眼看清楚即可。

盯著葱绿古松,看著行走沙弥,空门化心正想著青蚨为何数日不来。

照理,就算惹了再大的祸,隔了三四天她依然会兴匆匆跑来,弄得护法堂满地经书。幸好经书是他闲时自抄的,若是藏经殿的原本被她踏出鞋印,他第一个被藏主师兄劈成梅花桩种进田里。

她不只一次说过讨厌他,第二天她照样笑眯眯的来。

这次,时间有点长,都五六日了也没见青蚨上山,今儿一早,他特地跑到伽蓝大门观望,希望能看到跳跃在满山绿意中的火焰。

啊呀,他竟然一心数著日子,真是罪过。

嘴角挂著过於愉悦的微笑,空门化心拐过斋堂,撞上一具坚硬肉身。

“师、师兄?”来人结巴叫著,声音暗含紧张。

许是不够强壮,空门化心被撞得趔超摇摆,也定眼看清了来人是谁,“锁悲师弟,你可以出思过堂了?”

睁眼看,仔细的看,他目不转睛的盯著锁悲,不时点头又摇头。

精瘦笔挺似乎与锁悲搭不上边,锁悲与他差不多高,肤色较深,浓眉大眼,头上光滑如镜,上有九个白色香戒,穿著武僧的短式僧衣,腰间束了带,看得出结实的肌肉……伸手比比自己的胳膊,再觑觑锁悲媲美敲钟锤的粗臂,他再次肯定,精瘦与锁悲绝对搭不上边。

“师、师兄看什么?小僧身上、身上有什么奇怪?”锁悲跟随他的视线从上扫到下,很正常呀。

“哦?不,没什么。”打量完僧鞋,空门化心一笑,“恭喜师弟出思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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