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朵嫣茫然地站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好一会儿才想起希佛。发觉就在她与那陌生年轻人交谈的同时,他已经远离了她的身边,于是江朵嫣只好迈开大步,奔上前去。希望他别再出事才好。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休息,好吗?”
冷风不断迎面扑袭,江朵嫣忍不住伸手去拉希佛的袖子,并且开口劝希佛返家。
希佛总算注意到身旁她的存在,他以一对空洞并且醉意朦胧的眼眸瞅着她,注视着她因寒冷而微微冻红了的小巧鼻尖与双手,半晌,他俯下头来,轻吻着她的鼻尖,在她过于诧异而不及反应的同时,他捉起她的双手,将它们放进了他大衣的口袋里,并且极为温柔地问道:
“还冷吗?”
此刻他的眼底,荡漾着迥异于之前的温暖眸光,像一碗热汤,让人寒意尽除,只感到浑身一阵舒畅。
不明白他突来的大转变,江朵嫣面对这个陌生的希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温暖却已填满胸臆,满满的,不留一丝空隙。
“为什么不说话?你又不开心了?”
希佛抬起江朵嫣的下颏,直直地望入她盈着感动泪光的眼底。
她想回应他的温柔、他的关怀,不过她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异常体贴的希佛只是一抹幻象,只是她的梦境罢了,他并不真实存在。
她感觉得到他醉得很离谱,以致于将她错认为别人,在他的眼中,她不是江朵嫣,却是另一个将他整颗心都萦绕的绝伦女子。
而这名谜般的女子,无疑便是他背后的故事。
“我们去爬艾菲尔铁塔,从那上头往下眺望巴黎的夜景,你总是一面嫌弃,一面叹息,说艾菲尔是巴黎唯一不眠的怪兽……”
不顾江朵嫣的反应,希佛径自牵起她的手,往地铁站飞奔而去,凌乱的步伐一如江朵嫣狂跳的心律,被他紧紧握着的手,连指尖都在颤抖。
别问为什么,她清楚知道自己是爱定了这个男人。
第二章
望着眼前这座崩乱毁坏的曲折阶梯,江朵嫣叹了一口气,便立刻感觉到搭在她肩上的那条手臂更加沉重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搀着醉得一塌糊涂的希佛,试图步上那座危危可及的阶梯。
她的一只脚才刚踏上去,就立刻将脆弱的梯面踩出一个脚印大小的洞,吓得她立刻退回原点,不敢再往前。
“喂!你哪里来的?竟敢破坏我的作品,不要命了?”
二楼走道上探出一颗人头,蓄了满脸落腮胡的男人看不出年纪,挥着拳头朝江朵嫣大声咆哮。
“对不起……”
江朵嫣望着那破陋的庞大阶梯,怎么也不明白这是件什么样的怪诞艺术品。这座阶梯,竟是件大型艺术品?
“那家伙又喝成这副德性了?被一个女人打败,他的神经未免也太脆弱了吧?真是见鬼的!”
落腮胡冷嘲热讽了一番之后,手指向长廊尽头,道:
“坐电梯吧!那家伙住三楼。”说完,他便走人了。
费尽千辛万苦将希佛带上楼去,等他真正躺平之后,江朵嫣整个人也差不多完全瘫在地面上了。
端详着他安稳的睡容,江朵嫣忍不住回想今晚他带着她畅游艾菲尔的画面,一整晚,他都牵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你最喜欢旋转木马了,你总是坚持一定要在夜里去骑乘,因为你喜欢在旋转时伴着灿烂的灯光,你说那副画面,简直就是最美的童话……”
希佛滔滔不绝的说着,带领着她来到艾菲尔铁塔附近的一处广场,牵着她步上夜里晶灿炫亮的旋转木马。巴黎常有零星的大型游乐器材散布各处,除了旋转木马之外,还有巨型摩天轮供游客选择。
“这家的薄饼你每次来都非吃不可,记得有一回我们太晚过来,店都关了,你还站在门前舍不得走开,我就不断敲门,直到店主人抡起拳头追出大门要揍人,我才拉着你拔腿狂奔……”
希佛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板,给江朵嫣买了一张卷着细砂糖的法式鸡蛋薄饼。金黄色的饼皮散发着浓浓甜香,江朵嫣捧着薄饼,像捧住此刻小小的幸福似的,竟然舍不得张嘴去吃它。
“最近你还是常到‘橘园’吗?还是锺情于洛朗森带着柔美色彩的画作吗?在她的作品之中,连粉红色都显得如此忧郁……”
回程的时候,他们并肩依偎在电车上,他开口询问她的喜好是否一如往昔。他记得她对那座规模小巧雅致的橘园美术馆情有独钟——隐身于巴黎的杜伊勒利公园静谧一隅,周围有法国梧桐枝叶扶疏摇曳,绿意盎然簇拥着,荡漾粼粼波光的塞纳河由眼前流过,昔日飘散着南国水果芬芳气味的温室,如今却展示着巴黎近代绘画的傲然艺术成果。
挥洒着柔和粉女敕色彩构成梦幻画作的美丽女画家——玛丽·洛朗森,透过恒久的画作,传达她动人的故事,一如画中荡漾着一层淡淡的明亮,她的惊喜与哀伤也同样含蓄表达。
事实上,江朵嫣并不特别喜爱洛朗森的绘画,那样如梦境般美的色彩与画面,都太不像她的个性,她反而欣赏像马蒂斯这类野兽派绘画的不拘与狂野。
所以当希佛询问她的意见时,她并未答腔,只是瞅着他,心底暗自思忖,猜测着他眼中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江朵嫣的沉默不语,招致希佛怀疑的眼神。他眯起眼打量着她,突然放开她被握在他掌心的手,语气愠怒,“你是什么人?”
江朵嫣用指尖拂开他额前垂落的一绺发丝,面对他态度的丕然转变,只是浅浅微笑着,问道:
“酒醒了?终于明白我不是你梦境之中的美丽倩影了?失望吗?”
“该死的!你是谁?雷夫到哪里去了?”
他粗鲁地拨开她的手,愤怒的眼神四处搜寻着他那不尽职的助理——雷夫。
“雷夫辞职了,而我就是你的下任助理。”
天知道,她想接近这个孤做神秘的男人,不论用何种方式,即使她得扯谎佯称自己是他的下任助理人选。
“你要当我的助理?哈!”他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希佛的态度让江朵嫣很不服气,她昂起下巴质问他:“我哪一点不够资格作你的助理?”
不过就是助理嘛!需要什么天大的本事,她才不相信咧!他拿一对冰绿色的眼眸瞅着她,半晌才咬着牙迸出一句:“你要当心,作我的助理是没有好下场的,一个不留神,会连命都没了……”
还来不及弄清楚他话中夹杂的弦外之音,他体内的酒精便瞬地猛然作用,电车到站的颠箕,让他无力瘫软的身躯重重压向她。
接下来,江朵嫣便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一步一脚印地支撑着希佛硕大颀长的身形,终于在半个钟头之后,安然将他送抵家门。
太多的谜团纠缠着江朵嫣简单的脑袋,她尤其不明白希佛为何会说出担任他的助理必定没好下场的狠话。就算他不愿意她来担任这份职务,也不需要将话说得这样严重呀!
她真不懂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而他的故事还躲藏在他冰冷的眼眸中,尚未透出一丝冰融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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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若是不睁开那对冰冷的绿眼眸的话,他简直像是一尊英挺的大卫雕像,俊美得教人不禁屏住呼吸。
就着玻璃窗上反射的微弱晨光,江朵嫣捧着两颊注视他。即使已经这样过了一夜,她仍然舍不得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