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娴翻了个白眼,“你说呢?”她以前连织华的名字都没听过,只知道劭言哥还有个同母的胞妹嫁去京城,“不要说废话,你们知道接下来最重要的关节是什么吗?”
两个男人同时表现出疑惑的神色,好像在说:“不是已经都说好了吗?还会有什么问题?”
令娴没好气地道:“咱们策划半天,要是梓安落花有意,织华流水无情,那还不是空欢喜一场?”要是人家和夫婿其实很恩爱,他们这么搞不就等于棒打鸳鸯?那也太愚蠢了吧!
徐劭行恍然,“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探织华口风。”
“织华不是三心二意的女孩子,我相信她没有变。”之前还苦大仇深的梓安,现在倒变得坚定不移起来。
令娴看向丈夫,“织华过年回家吗?”
徐邵行摇头,“她只差人送信和带礼物。”他看了梓安一眼,有些不情愿地道:“不过今年腊月二十,是爹的六十大寿,她要回来。”
梓安十分吃惊,“我怎么完全没有听说?姨丈还说让我做完簿记,就去南方办年货——”随即他恍然大悟,恨恨地道:“姨丈就是铁了心地不让我们再见面!”
徐劭行道:“这也怪不得爹,女儿回门的当儿,要是传点什么不名誉的事情来,毕竟难对亲家交代。何况他就是那种把名声看得极重的人,你早就知道的了。”
令娴忽然插嘴:“这么说起来他竟然去我家提亲,实在是怪事一桩啊。”
徐劭行还算习惯她的做派,只是在一边默不作声,顺便暗自郁闷自己与令娴的事还一团糟着,竟还要去当别人家的红娘。梓安却有点惊悚地望着表嫂,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姨丈要的不是儿媳妇,而是徐府下任当家?
第十章泛起涟漪
送走梓安,徐劭行却站在房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时间已经很晚,以往他早该返回书房了,令娴的心因为某种自然的猜测而狂跳起来,有些声气不稳地问道:“再来点茶吗?”
徐劭行看向她,踌躇地道:“我想再说一会儿话,你……是不是马上要睡了?”
令娴心中微微失望,随即又因为这样的情绪而感到羞惭,连忙道:“没关系,我还没有要去睡,你过来坐吧。”
徐劭行依言入座,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杯,缓缓地道:“我的书房里什么书都有,唯独少了十三经以及相关注疏,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令娴道:“你不愿求取宝名,因此讨厌那些书不去看,不看便没有必要收藏了。”
徐劭行摇头道:“我并非没有看过那些书的。”
“看过但是不喜欢?”
“那时候年纪小,爹娘说了要怎样便怎样,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徐劭行逐渐眼神邈远,“织华与我年纪相若,从小便玩在一起,感情倒是比和一母同胞的大哥还好。梓安七八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大娘将他接到家里来住,一起上家塾的就变成三个人。我最会背书,十岁的时候就把十三经念得滚瓜烂熟。先生考校那两个家伙的学业,我多半就在背后指点。我十九岁上,爹给当时十五的织华订了亲,听说对方是京城的大官,家里人都很高兴,只有梓安偷偷地哭。织华发现了,问他为什么哭,他就说他想娶织华。我那妹妹钝钝的,这才知道嫁到京城就不能和梓安在一起,跑去和爹娘说不嫁,大娘倒还罢了,爹怎么肯答应,之后梓安就被送到大娘的哥哥处看管,直到大娘临终恳求,爹才将他召回来。这件事闹腾了很久,大家原以为两个小孩子没常性,过段时日就忘了,谁知道梓安好几次从舅舅家逃出来,走好几百里路就为看一眼织华,而织华整天哭闹不说,闹到后来竟然屡屡绝食。”
令娴不禁动容。她的父母开明,因此人生到现在都是出于自己选择。而徐员外的做法,恐怕才是这世上多数富贵人家的行径,两个无法自立的孩子,竟然能反抗得如此坚定,实在令人吃惊而又敬佩。
“家里待着心烦,我就常常出门闲晃,自己也没觉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却落得个声名狼藉。”徐劭行摇头苦笑。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若过多在意,哪里能够快活?”令娴暗有所指,徐劭行却没有反应过来,径自沉浸在回忆中。
“织华实在可怜,我和大哥都去劝爹,他先骂我们不成器,被磨得厉害了,又说徐家祖上世代为官,如今三辈子都没有子孙出人头地的,十分丢脸,因此至少要结门好亲事,让别人不敢小觑。”
“公公真糊涂,为名利弄得子女离心,他竟然也无所谓。”要是吴家二老做出这等事来,保准所有孩子都甩甩头走人,等遇到意中人成亲后再抱着女圭女圭回家探亲。
徐劭行叹道:“这就是你家与我家的差别所在了,尤其织华外柔内刚,性格最是吃亏。要是像你这般,也不会走到这个田地。”
令娴挑眉,“我便怎样?”
“要是换了你,早就拟好万全之策私奔,绝不会以损伤自己的身子为筹码,去威胁爹。”
“你又知道了。”令娴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难为情,低下头嘟囔一句,随即道:“后来呢?”
“我听了爹的话心里窝火,当即就告诉他我会去考状元,娶公主来光宗耀祖,叫他不要打织华主意。”
“你去考了?”
“当然。”
“然而没有中?”她对徐劭行的事情所知并不算少,却从没听说他也曾应试的事情,大约是因为名落孙山吧。
不料徐劭行却摇头道:“我中了。”
“你中了?中了什么?”令娴难以置信。乡试三年才举行一回,三年前青州乡试,哪户人家的谁中了举,中的是正榜还是副榜,那是整个青州城以及下辖州县到处传扬的大消息,若是徐劭行曾中举,她怎么会没听过此事?况且,若是徐劭行曾中举,功名加身,他在外头的评价哪可能如现在这般不堪?
“我那年非但中举,还是解元。”徐劭行欣赏着她混乱的样子,一脸高深莫测。
“那年的解元是磁县姓邱的。”令娴现在很肯定他在开玩笑——或者说,吹牛皮。
面对令娴不悦的视线,徐劭行不以为意,只问道:“你可曾听过梁州三年前的解元自请革去功名?”
令娴偏头想想,点头道:“我听周居幽说过,放榜没几日,那人就要求梁州府革去他的功名,主考被气得半死,一怒之下将他的秀才、童生出身一革到底,变成了一介白丁。”她听说这件事时,顿时觉得此人有趣得紧,周居幽却斥责连连,说此人不体恤朝廷取士的苦心,不珍惜入仕的天赐良机云云——等一下,徐劭行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可记得那人的名字?”
“记得姓李,是叫李……”令娴苦苦思索,蓦地瞪大眼,“李劭行?”
徐劭行假惺惺地谦冲一笑,作揖道:“正是区区在下。”
令娴颤抖着手指指他,“你、你怎么会是梁州人?”徐家时代居住青州,怎么他会跑去梁州考试?
“娘是梁州人士,分娩时还没有被爹纳进门,我生下不久便被过继给娘那边的一支望族,没多久对方自己有了男丁,爹也来接我们母子,我就被抱了回来。爹盘算着将那户人家的产业分一杯羹,因此我的户籍还在那里。”
他说得合情合理,令娴却仍然感觉大受冲击。
“怎么了?”很少看见她如此意外的神情,徐劭行颇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