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必愧疚……何须愧疚?
霍昭黎看着他,困惑地思索,“我……没什么居心,只是觉得除去大哥身边,没有想去的地方。”他习惯性伸手去搔头,牵动背部肌肉,顿时痛得眼冒金星。
程逸岸施了金疮药,正撕下霍昭黎的衣服下摆给他包裹。被重创的背部血肉模糊,却未伤着心肺。听他这番表白,手不自觉顿了顿,随即低声斥道:“皮真厚。”
也不知他指的是背上皮肉,抑或脸皮。
“自己疗伤。”程逸岸拍拍手走开去,霍昭黎听话地盘膝而坐,运功行气。
方才的天象是打雷,猜测所处方位应当为“震”,天地风雷山泽水火,分别对应乾坤巽震艮兑坎离,这个不难。问题八卦方位是怎样排的,和八门对应关系又如何——早知道当年不逃学了。
“乾三阳坤三阴,坎中满离中虚,震初阳,震初阳……下边什么来着?”
程逸岸伤脑筋地画起八卦图,心中完全没底。
“咦?大哥,你画错了,震对面是兑,最上面缺口的那个。”
程逸岸僵硬地转过声,睁成死鱼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这个图我家有的。有次一个老伯挨家挨户来卖说是可以避邪,娘就买了一个挂在门口。小时候做错事情,娘罚我站门口,看着看着就会了。”
由此可见他小时常常罚站。
程逸岸窝火地站起来,用脚把地上的图形狠狠碾平,道:“你到底有什么底牌没亮出来,赶紧亮吧,不要三不五时跳出来吓人!”
以为深藏不露很厉害是不是?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底牌?”霍昭黎呆呆重复,不解其意。
又是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死样子,好像都是自己在欺负人一样,可恶!
“算了算了,你把你家门前那个图画出来。”
霍昭黎取饼他手中竹枝,不假思索地将八卦图流畅地画出,老家门口八卦上标注的八门、六神、天干地支也一点不漏地默写出来。
程逸岸冷冷看着,“你保证没记错?”
“不会的。这些虚线和实线都有规律,要弄错都难。”
……老子就是那种从来都弄不对的人!
程逸岸恶狠狠地瞪了瞪霍昭黎,屈身研看。
这样便清楚了。刚才走的“震”位,从八门上讲是伤门,位在东,但是这阵势瞬息万变,现在早就找不到来时路,自然不能以震为坐标了。
眼下情况譬如有了地图,却因为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而无法找到前路。
唯今之计,只有再去确定一个“地标”,才能按照方位找出“生”门或者“开”门的所在。
“走了。”他站起身,随便选了条路走。
这个时候,只能赌运气了。若是抽中的地标恰好是“死”门,那么他二人就死在一块儿算了。
程逸岸猛地顿住步伐,什么死在一块?说得像殉情一样,恶心恶心!
愤恨地回头瞧霍昭黎一眼,道:“你走前头。”他才不要比他先死,反正有什么状况拉这小子当垫背再说。
霍昭黎看来正有此意,二话不说走到他前面,虽步履缓慢,神情却甚是高兴。
“被我害死,你很开心吗?”
“嗯!”霍昭黎回头,笑得天真烂漫,“为大哥做事,我自然开心。”
“……有病。”程逸岸面上一热,心中有些愧疚,又立刻替自己辩护:他可不是故意使唤人做挡箭牌,只是反正遇到危险这小子又会没头没脑冲上来,还不如直接叫他涉险,也算减少不安定因素。
二人保持十步之遥,慢慢走着。见到不远处一方空地,空地上有个浅浅水洼,月光下反射出静谧光芒。他心中一动,正要出声提醒,霍昭黎已大步走了过去。
霍昭黎来到水洼边,瞧一眼,见无甚稀奇便要走开,忽然间脚一滑,整个人沉了下去。
碧绿通透的液体顷刻充满整个视野,上方射进的亮光让他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水中。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掉进了湖里?这么大的湖,之前怎会没有发现?霍昭黎心中奇怪,倒不如何害怕。家乡到处是湖,自小在水里玩惯的,凭他的泳技,随便一游,就能离开这里。背上的伤口渗进水,有些不适,他慢悠悠地踢腾起脚,准备上岸。
一动才发现,双脚不知何时被水草缠得死紧,动弹不得。
他焦急起来,想伸手下去拨开水草。一动之下,背上伤口开裂,口鼻也因无暇顾及而吃进了水。
他越来越慌,双脚不住往上扯,仍是挣不开水草,手又碰不到脚,背上的上越来越痛……
程逸岸看着霍昭黎像中了邪一般,一个人坐在水洼边,双脚缠在一起不住蹭地,一只手摆出滑水的姿态,另一只手则拼命地想够到双脚——实在是莫名其妙。
“你干吗?”
霍昭黎似乎听不见,继续挣扎着要摆月兑什么。
“霍昭黎,再不回话我不管你了!”
霍昭黎仍是不理,更突然间呛咳起来,背上的伤口跟着迸裂,血水慢慢渗出衣物。
程逸岸剑眉皱起,飞身上前,一把提起霍昭黎,双足不敢点地,另一手抓住旁边一株竹子,二人险险挂在半空。
霍昭黎离开水洼,猛然清醒,“大哥?”
“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掉到那个湖里,被水草缠住脚,差点淹死……”他看向手指的方向,瞬间没了话,“奇怪,那里没有湖啊。”
程逸岸稍一想便知来龙去脉,“是幻象。你踏入‘坎’宫,周围的景色便成为施术者要你看到的样子。你身上衣衫是干的,却以为自己跌进了湖里。”坎是“休”门,如果在幻象中淹死,大约是有会让人在现实中昏睡一段时间的效用吧。
霍昭黎看看衣衫,果然干干的没一丝水汽,忍不住啧啧称奇。
“辛夫人真厉害啊。”
“差点把命送了,还有闲情夸人家!坎水两边是谁?”
霍昭黎不假思索地答道:“东北生艮门,西北开乾门。”
程逸岸微微扬起笑容。看来运气不坏。
天将明,月西沉,分辨东南西北也容易得很。
他抓着霍昭黎,一借力,二人稳稳来到东北方。
手上粘粘的,是霍昭黎的血,程逸岸忽略心中汹涌而上的歉疚以及其他难解的情感,停下行程,仔细替他重新包扎好,二人再度并肩前行。
走没多久,忽然间狂风大作。
飞沙走石,林中竹子也被吹得东倒西歪,霍昭黎将程逸岸护在怀中,紧紧捉住棵一臂粗细的竹子。程逸岸研判风势,在霍昭黎耳边大声道:“你将这棵竹子朝胸前尽力压弯,之后放轻身体,立刻松手。”
霍昭黎照着他说的做,竹子韧性极佳,松手之后立刻弹回,将二人往逆风方向弹出老远。
霍昭黎脚落地之后,脚尖轻点,再上升些许,直到卸去弹力,才轻巧落了地。
程逸岸猛推开他,头发一片零乱,叱道:“你做什么抱着我?我不会自己躲吗?”
霍昭黎愣愣看他红着脸的样子,抓抓后脑勺道:“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程逸岸皱眉想要斥责什么,还是忍住,只是道:“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明明东北是巽门,偏说是艮门。”
霍昭黎着急分辩:“我家门口图上定是这样写的,我不会记错!”
程逸岸也不觉得霍昭黎会记错——毕竟他这颗脑袋里本就没塞多少东西,不至于笨到看了十多年还弄混。
“怎么回事呢?会不会那个图有好几种画法?那不是乱了套了吗——”
程逸岸听着他抱怨,心中忽然有什么闪过——“没错,是有另一种画法。平常在用的是后天八卦,还有一种容易记的,是先天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