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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定韶华 第28页

作者:丛阙

初时的恼怒过后,李隆基判断她刚才反射性的举动只是过于惶恐所致,于是悠然笑道:“朕准你痴心妄想还不成吗?朕喜欢你,你该知道的。”

元桑看着眼前这张英挺贵气的脸,心中其实没有太多的责怪。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条件,大约是自愿委身的例子太多了,才会让他习惯性地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是否接纳一个女子而没考虑过被拒的可能。他没有用自己手中的权势来要挟炫耀,已经很不容易了。冲着这一点,她决定不再跟他打马虎眼。

“承蒙皇上厚爱,奴婢受宠若惊,但奴婢真的对皇上没有丝毫非分之想。”

李隆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她她,说不喜欢他?竟然会有女人不喜欢他?他一表人材风度翩翩,遍涉经籍弓马娴熟,又是堂堂大唐国君,连他自己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时都忍不住靶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今天竟然有一个女人说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你——嫌朕哪里不好?”

“奴婢不敢。”

“你——不会跟朕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奴婢不敢。”

敝了,那还有什么?莫非是——

“你——已经有心上人?”

她不语。

他当然懂这意味着什么。沉默了一下,随即又不死心地说道:“你进了宫,便再也不可能与他在一起。所以朕还有机会,对吧?”

她正色看他,缓缓地说:“奴婢只有一颗心。”

这样硬梆梆的回绝让李隆基感到难堪,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尊冒上头来。

一双人手猛然将元桑的双臂箍起,她的挣扎抵不过男子的气力。“皇上,请您白重。”声音中已有些惊慌。

“你是第一个拒绝朕的女人,所以小心了,朕对你是志在必得!”

门外的嘈杂声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你这小子切莫乱闯,皇上在里边。”是宜得的声音!天哪,难道他一直就在门外值守?

“皇上?咱们大唐有皇上吗?我怎么只听说过太上皇和太平公主?皇上又是干什么的?”王琚连这种大逆不道的活都说得出来,看来是豁了出去要来救她。好小子,把皇帝的性格模得很透嘛。

二人的对话果然引起李隆基的注意,他锁起了眉头,松开两手坐回位置,整了整衣冠,对外边喊道:“是谁在那更喧哗?都给朕进来!”

王琚与李宜得推门而人,扫了衣衫还算整齐的她一眼,心中略定,躬身对李隆基下跪施礼。

“奴婢告退。”她福了福身便往门外走,却听背后李隆基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一个不如朕的山野村夫,值得你如此忠贞?”

她不答,恍若未闻地脚步不停。脸上却挂着奇特的笑容,像骄傲,像怀念。

不如你吗?恐怕未必吧。

九钟鼎山林

宋王府。

“未央花草通幽径,欹枕钗横夜未明。太液池旁传风露,扶摇赤箭上青冥……啧啧,宜得,不要告诉我,你死活不肯离开皇宫就是为了写这种乱七八糟的歪诗来娱乐本王的视听。”李成器随手把纸张扔在一边,冷冷地注视着涔涔汗下的部属。

李宜得只能在心中暗自叫苦。如果不是元桑那个要命的女人以死相胁不准他说出行踪,他犯得着待在宫里弄得两面不是人吗?说到底,他们一个个的都吃定了他心软讲义气,真是狠心!

“怎么,哑巴了?”看他傻头傻脑的样子,能在三郎身边潜伏这么久没被识破,真是侥天之幸。

“不是,您误会了,这首诗是宫里无聊文人写的,咏的是皇上最近迷上了为他调制赤箭粉的一个宫女,宠幸有加,眼看着那宫女就要封妃册嫔了。”这是王琚教他背的,应该没错吧。

“我说过,我不会再管宫里的事了。”更何况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咱们李将军也看上了那个宫女,求我向皇上关说来了?”抛开了勾心斗角处心积虑的钻营谋划之后,他心中除了元桑外再无挂碍,平常说话的口气也轻松了许多。

就是这样才难以招架啊,李宜得额头上又流了一串汗珠,爷现在惯会讲些带刺的话来挤兑于他,常常弄得他欲哭无泪,据说这是对亲近之人才展现的“亲切”,那他不想享受这种殊荣,行不行啊?

不过,今天可该轮到他看他失态的样子了。李宜得暗自得意。只消他说一句话,保管他目瞪口呆,惊惶失措——

“那宫女的名字,叫做元桑。”

预期中的暴跳如雷或者欣喜若狂并未出现,一炷香时间的沉寂后,成器轻轻开口:“李宜得,从今以后,你每天都给我把皮绷得紧一点。”知情不报,他该死了。

李宜得只觉寒风阵阵从后领灌进。然后又听他阴森森地说道:“伟大的李将军,现在,您可以将所知道的事情透露一点给区区在下吗?我正洗耳恭听。”

“我、我说,我全说。”拜托不要再赏赐那种媲美万年寒冰的眼神了好不好?他是真的害怕啊。“那天她突然来找我……”

懊死的女人!

李成器面无表情地坐在木屋外的凉亭里,心中不停地咒骂。

这是他第一次兴起要杀了她的冲动,她最好祈祷也是最后一回。

她以为她是谁?因为莫名其妙的愧疚和责任感,就可以不经同意地替他决定未来,突然间跑得无影无踪去施行她那愚蠢的伟大计划,却不顾别人愿不愿按着她拟定的方向走,然后让他没头苍蝇似的全国找人?这三年,阿堵几乎把大唐的每一寸疆土都翻了过来,绝望得他已经准备将手下的人全赶出国境,把东瀛西域南洋地毯式地搜索个遍。

最可气的是,这些动作她明明都知道,竟然还可以无动于衷地跟小叔子在那里纠缠不清!

从来没想到怎么看怎么精明能干的她脑子里会装着这么多稻草!早知道这样他才看不上她!他愤愤然地生着闷气。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另一个声音在心中哀叹。已经陷下去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自拔之力呢?这种事能说不看上就不看上的吗?

想到这里更觉得窝囊,把太上皇刚送来示好的西域美酒洒它一地来泄愤,一时酒香四溢,让向来酒量甚窄的他微感醺然.

那老头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当年顺理成章地立了隆基当太产之后,就似乎对他心存愧疚,贡物里有什么奇珍异宝总不忘留他一份。他根本就不希罕,是老头自己拿热脸来贴冷,就别怪他爱怎么糟踏就怎么糟踏——

“别,别。你不要喝的话就让给我好了,千万别浪费啊.”蓦地传来一个稚女敕的童音,接着就有一双小小臂膀从怔愣的他手中夺过酒坛。

等成器回过神来,低下头,发现有个穿着佣人服饰的男孩,非常豪迈地将坛中的酒往肚里灌。

那酒劲足以醉倒一个大人,这孩子是要自戕不成?想也不想地,他夺过坛子,却发现已经见了底。

而那男孩非但没醉倒,反而意犹未尽地舌忝了舌忝嘴唇,大声叹道:“好酒!好酒!”

成器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红扑扑的清秀脸蛋,从神情中确定他仍非常清醒,不得不接受这娃儿酒量比他好上十倍不止的事实。安下了心,才想起自自刚才的诧异,“没人告诉你这里是禁地,没有得到呼唤不得人内吗?”

原来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宋王李成器,架子也不是很大嘛。男孩暗自揣度,不是很恭谨地回话道:“我今天才进王府当差,还没来得及听总管说规矩,闻到这股子酒香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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