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最近意暄好像心情不好……”他从地里晚点儿回来,她生气;他舍不得穿她新做的衣服,她也生气;他得了点儿小病仍然照常干活,她还是生气;尤其是上次被她撞见小霞跟他说了那么几句话,意暄竟然足足两天没理他!
如果说意暄越来越讨厌他,那似乎也不尽然。就算她再生气,也不会忘记给他留一份饭菜;不会忘记让土堆把他换下来的衣服叼去放到洗衣盆里;不会忘记在门口摆一罐清水让他带去田里喝……
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如果最后意暄生气到不愿和他再住在一起,那他该怎么办?更严重的是,如果意暄也像阿娟那样嫁了人——村长说每个人到最后总是要成亲的——而那个幸运的男子不是他,他又该怎么办?
看盛暑黯然的脸色就知道他果然蠢得连人家在跟他撒娇都不知道。过年连连摇头——这一对宝啊,还有得磨呢。
但是再磨下去可对他晚上的安稳睡觉不利——盛暑一天没娶媳妇,他就一天不放心。
“你想让意暄的火气小一点儿吗?”过年搭上他的肩膀,摆开哥俩好的架势,笑得异常奸诈。
相传,北边的山上有一种神奇的草,能解百忧,让心情再差的人都能笑逐颜开。
但这也只是传说而已,很有可能是哪一辈祖先在哄小孩儿睡觉时随口编出的故事。
自然就有人去验证传说的真实性,然后就有了另外一个传说:北山上有一种很凶猛的动物在看守那株神草,擅闯者死,清凉村子孙后代的活动足迹,千万不要再到北山腰以上——据说这是被咬得只剩半条命的某先辈的临终遗言。
既然是遗言,那大伙儿就遵守吧,反正也没什么人烦恼得死也要弄到那株草的地步,久而久之,不管是砍柴还是嬉戏,清凉村人的脚步在到了北山腰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不仅仅因为祖先遗命,更重要的是,北山非常非常高,光爬到山腰就能把人累得够呛,谁还有能耐再上去看看究竟啊。
因此,这日里盛暑一行的到来,可说是百年未有的壮举了。
“哟呼!很久没有玩得那么痛快了!”铜板攀着一根又一根的枝权,飞速向前掠去,快乐得不得了。它久违的山林生活啊!决定了,以后要经常上这儿玩!
“你慢点儿行不行?盛暑可不是猴子,他走不快!”
铜板挂在一根树枝上,向前看看健步如飞的盛暑,再向后瞅瞅气喘吁吁的土堆,不禁放声大笑,“你自己走不动就直说,我等你就是了,干吗赖盛暑啊?”
上堆低嚎一声:“谁说我走不动了?是乌龟太重我被它压得很累!”
“啊?”茶杯困难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它又没有变大,应该很轻啊。
“少来了你,就算让松子去背茶杯它都飞得起来,它还能碍着你了?你也不想想,到了清凉村之后你不是吃就是睡,胖得有以前两倍大,能走得快才怪呢。”像它每天都钻来钻去,形体保持得要多标准有多标准,简直堪称世上第一健美猴,哦,自己实在是太棒了!
“你给我闭嘴!谁准你说我坏话的?”土堆说着就要去捉铜板把它生吞活剥。
铜板敏捷地一闪身,跳到另一棵树上,拍掌大叫:“哈哈哈,抓不到,抓不到!”
土堆自然不死心,猛力往上一跃,肥胖的身体还没到半空,就跌落下来,摔得好不凄惨。
正伏在地上喘气调理准备再和死猴子大战三百回合,鼻子里却飘进一股奇怪的气味——凭直觉,应该是某种不算温和的动物,但这味道里竟没有一点儿腥膻之气。
土堆全身的神经都警觉起来,它抬起头,在铜板眼中看出相同的疑惑,两人默契地点点头,倏地一个往右,一个向下,朝同一个目标直冲过去——
“哦,痛!”
一人高的草丛里,有庞然大物倒卧在地——看样子本来是站得好好的,被背上的两只不知什么东西一压,才成了趴下的姿势。
听到不属于良家伙伴的声音,盛暑退回来想看个究竟,然后便瞧见一双初生婴儿般澄澈的金眸,正好奇地看着他。
“爹……爹爹,”
盛暑听不懂这一声呜咽是什么意思,只是含笑看着这明显没有敌意的大兽。刚从它背上挣扎着起来的土堆和铜板却被惊得又跌了回去。
“痛、痛啊!”哀号声再起。
“这么说他听不懂我讲话?”在松子、土堆和铜板七嘴八舌的解释下,大兽终于有些了然地点头。
“是啊。”终于懂了!大家松了口气。铜板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又很好心地帮大汗淋漓的伙伴们服务。
“那他就不是我爹爹了。”四头齐点,大兽则伤心地垂下眼,“爹爹到底去哪里了呢?”
“呃,那个,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的爹爹长成什么样子?”松子怎么看也不觉得盛暑长得像一头豹子。
大兽依恋地蹭了蹭盛暑的手背,说道:“就跟他一样,只有两只脚在地上,脑袋后面绑头发,穿着很怪的东西,爹说叫衣服。”哦,明白了,原来是豹子爹长得像盛暑。
“还有,爹爹也是像他这样看我的。”大兽的眼中充满依恋之情。
八道目光朝盛暑普渡众生的笑容望去,心说他其实看谁都这样。
铜板灵光一闪,对着“自己人”悄悄地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盛暑失去记忆以前曾经是这只豹子的爹?”
土堆受不了地刨着地。“臭猴子,你不要每次都那么笨好不好?你听说过哪个人生了一头豹子的?”
“但是它自己说……”茶杯不太明白,人只能生人吗?那为什么它们乌龟是生蛋的?
“它说它一直住在这山上没下去过,那就肯定和盛暑无关。我想它从小就没有父母,可能是有一个人曾经在这里抚养过它吧。”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茶杯补充道:“而且还是一个能和豹子说话的人。”
“不要管这么多啦,它爹总会回来的,咱们这就走吧。”土堆一向懒得理人家闲事。
盛暑见四个小伙计终于开完“秘密会议”,拍了拍大兽的头算是告别,动身往前走。
大兽凝视它们的背影良久,咬咬牙跟了上去。
“我也要和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异口同声。
“你们刚才说,山下有很多长得和他一样的人,我想那里可能会有我爹爹,让我和你们一起下去,好吗?”爹爹说他会回来的,但是它等了好久好久了,还是它一个,它要自己去找他!
“不行,我们这么几个在一起已经够麻烦的了,再添你会把天都给闹翻的。而且你长得那么恐怖,走出去会吓死人的。”铜板拒绝再来一个庞然大物。
“那为什么它可以?狼就不吓人吗?”大兽愤愤不平地看了土堆一眼。
土堆酷酷地转过身,不打算搭理它挑衅的话语。
松子飞过来停在它的鼻子上,说道:“他现在是狗不是狼,所以不会吓到人的。”
大兽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土堆被树枝固定得半天高的可笑尾巴,然后决定,“它既然可以扮狗,那我为什么就不能来装一只猫?”
傍晚时分,盛暑悠闲地出现在焦急守候的村人面前,被家里人和意暄修理得很惨的“教唆犯”过年一见到他就热泪盈眶。
幸好幸好盛暑在天黑之前出现了,要不然意暄绝不会让他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从来都不知道她一个不声不响的女孩子家可以这么暴力,可怜的肋骨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要不是阿娟拦着,恐怕他现在就得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