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盛暑不会割稻了吗?”老人们惊讶地问。
在他们看来,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会割稻,真是太奇怪了。
“咦?你们还不知道吗?昨天……”于是过年把昨天在田里发生的事声情并茂地演示了一边给大家看,笑得老人们上气不接下气,盛暑则不好意思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人在挖苦盛暑。”茶杯“睿智”地做出判断。
“要不要对付他一下?”铜板蠢蠢欲动。
趴在地上打盹的土堆睡眼惺忪地瞅了瞅手舞足却不能蹈的过年一眼,“不太好,盛暑初来乍到,可不能得罪地头蛇。”
松子赶走一只小鸟,飞到他们身边的树上站定,“这样吧,我去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好了。”
“真是个傻小子!”被老人轻轻拍了一下后脑勺,盛暑知道对方并无恶意,也就呆呆地赔着笑。
这时松子响亮地“哇”了一声,扑闪着翅膀飞到廊檐的梁上,又冲下来,在廊檐上走来走去。
盛暑见状,对大家说道:“好像要下雨了。”
“夏天午后经常要下雨,很正常的。”以为失忆的他不懂这个道理,一位老公公笑呵呵地解释。
饼年抬头望了望天,再轻蔑地看向他。
“下雨之前天上是要有乌云的,知道吗?你看现在天那么好,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下雨?”庄稼人最懂得看天吃饭,他难道还会比他们厉害了?
盛暑确实没注意过下雨之前天上会不会有乌云,以前只要看松子一飞低,他就知道该找地方躲雨了。
而松子的预测一次也没错过。
“村长说这些谷子最怕雨淋,如果泡久了就会出芽,出了芽的谷子就没用了——”
“停停!”过年不耐烦地阻止盛暑继续背诵从自家老爹那里听来的常识,“你说的这些我还不知道吗?问题是不会下雨,你知道吗?不会!”
盛暑看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心中也有些疑惑,又看了眼松子。松子像是能明白他的犹豫似的,朝他点了点头,“哇——”你听我的没错。
盛暑听不懂它说的话,但长久以来的默契至少让他能把传递的简单意思猜个八九不离十。松子既然如此肯定,他是完全相信的。
决心既定,他站起来,拿了放在墙根的箩筐和扁担到晒场中去装谷子。
饼年见状,在一旁大声嚷嚷:“跟你说了不会下雨,你干什么装谷子?”
他喊回去:“小心点儿总是好的,如果没下雨的话,我大不了再把它们挑出来。”那些老人家干不动重活儿,过年的腿又不能动,看来只能靠他一个人了。
饼年轻视地一笑。
真是扯淡,这一箩筐的谷子是一百五十斤,扁担一架,前后两箩筐就成了三百斤,他这种做惯了农活的壮丁挑起来也颇吃力。而盛暑高是高,身材则是偏瘦,白白净净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没多少力气的,估计一百斤的重量就能把他压趴下,哪有可能一下子挑三百斤的东西?
而且这晒谷场上足有个上万斤的谷子,往年遇上下雨时都是下田的壮小伙儿跑回来一块儿挑的,再有力气的人也是开始能勉强挑得动,到后来肯定什么劲儿都没了。他老兄竟然敢说“大不了”再挑回来这种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盛暑用簸箕把两个箩筐装满了谷子,按照村长教的方法将扁担穿进箩筐的绳耳,一运劲,东西便被担了起来。
饼年睁大了眼准备看盛暑对着两筐稻子一筹莫展的好戏,却被对方稳健的步伐吓得差点儿从长凳上掉下来。
他是不是眼花了?他挑的真是谷子吗?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累的样子?难道盛暑的体力不比他差?怎么会?明明很虚弱动不动就晕倒的一个人,怎么能和号称全村最强壮的他比?
盛暑把谷子倒在祠堂边的粮仓内,回到廊檐下月兑了上衣小心叠好放在凳上,才又跑回去把箩筐装满——他就这么一套衣服,可不能才穿上去就弄脏了。
没有别人帮助的情况下,土堆和铜板笨拙的身手也聊胜于无。
不过松子和茶杯凑什么热闹?一个一颗一颗地把稻子叼进筐里顺便弄点儿吞到肚里,另一个等他挑完十趟出来时它的一趟还远远没结束,它们是怕他太闷所以搞笑来了是不是?
挑着挑着,盛暑感到有些气力不足,想着还有许多要担,正自担心间,忽然感到一股热气自丹田缓缓升了上来,随着气流在四肢百骸间流转运行,盛暑感到肩上的担子竟然越来越轻,到后来简直像是没有了重量似的。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只当在挑重物挑累的时候,身体自然而然会有增加力气的反应,人人都是如此,因此他也不惊讶,只继续埋头干活。
“这小伙子很壮嘛。”老人看他一直挑着谷子走来走去,脚步竟越来越轻捷,不禁出声赞叹,但随后又有疑问:“但是他在做什么?”
“他怕天会下雨。”过年闷闷地说道。
盛暑挑了大约过半数稻谷的时候,乌云果然在天空聚积,过年傻乎乎地看着天空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我的妈呀,他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们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盛暑的意图,连忙也开始动手搬谷子进仓。他们的力气本就不大,颤颤巍巍搬着簸箕走来走去的样子看了都叫人于心不忍,盛暑一边来回挑谷子,一边劝他们别干了。但是也没人听他的,连过年都拄着个拐杖一跳一跳地背着装满谷子的布袋进仓。土堆发现他的方法很好,也从过年的脚垫里叼出一个袋子,让铜板帮忙装满,然后驮到粮仓。
当第一滴雨下来,从田地里匆忙赶回收谷子的众人看到空空如也的晒谷场时,有那么一会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见盛暑挑着最后两箩筐谷从他们面前走过,脸不红气不喘地来了一个普渡众生的笑容,说道:“你们来晚了。”原本心急火燎的众人见大势已定,一坐到了地上,你看我,我看你,莫名所以。
“是他——一个人干的。”过年呈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粮仓前,指着正在倾倒谷子的背影,惊魂未定。
祠堂前的空地上摆开今年的丰收宴,整整五十桌,村里老老少少都在受邀之列。盛暑暂时作为意暄家的人丁,被安排和村长家同席。
村长手托着个小酒坛子笑着问:“盛暑兄弟,你喝酒不?”
“酒?”盛暑蹙起眉,那是什么?
村长感到非常意外,“你连酒都不知道吗?”这失忆可真是失大了。
盛暑有点儿抱歉地摇摇头,“不太有印象。”最近他经常会因为无知透顶而把人吓到,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村长为了不让他继续失落,赶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喝一点儿看就明白了。”说着就在盛暑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些许酒。
看样子很像白开水嘛。盛暑拿起酒杯。
“你先少喝点儿看会不会——”村长没来得及说完,就见盛暑将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村长和大多数人是怕他不胜酒力一下子就醉了;过年是盼着他倒下去出点儿洋相;意暄是怕喝醉了,待会儿又得很麻烦地把他弄回家。
盛暑闭上眼睛感受那液体滑过舌尖和喉头,一种熟悉的感觉升上来。
这种水,他以前似乎喝过。
他神色平静地睁开眼,把玩着陶土烧成的粗糙小酒杯。
但是好像不是用这种小杯装的,应该是很大的器皿才对。
心中如此想着,他一个不留神便顺口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