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踏入对方的地盘,双方人马刚认识实在不宜多话,舒念青谨言慎行默默吃饭。
小道向来寡言,夏海韵自知理亏不敢乱说话,唯有善外的大力滔滔不绝。
“舒小姐,你怎么会来到我们平安村呢?”他们村上没有名胜古迹可参观,很难想像穿着如此正式的美女会大驾光临,肯定另有目的,大力狐疑地猜测。
“我随便点地图就点到这个村了。”她轻松带过。
随便点就点到?最好是啦,那他怎么每次都没猜中大乐透的号码。
“这样喔,可是我们平安村没什么好逛的耶,舒小姐可能会觉得很无聊呢。”
舒念青注意到大力将语助词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会,我向来随遇而安。”既然她决定相信夏东齐,那就放胆一回。
“好了,快点吃饭。”夏东齐开口让她免于被追问的困境。
用过晚饭,夏海韵领命带舒念青去三楼看她的房间,她们两个女生的房间比邻,夏东齐和大力、小道他们则是住在二楼。
她洗澡之前,夏海韵提醒她到二楼吃水果,舒念青觉得主人都开口了,她这客人不去露个脸似乎太没礼貌了,于是洗完澡她轻声下楼。
“我真的觉得她可能是来杀人的喔……”大力刻意压低的嗓音透出一丝诡异。
呃……这句话宛若冰块瞬间冻住舒念青的双脚。
小道正在看电视没空凑一脚,夏东齐也在看报纸没兴趣参与这诡异的讨论,夏海韵则是一脸诧异地望着不知哪根神经没接好的大力。
大力一脸认真地说:“妈的!我很认真耶!你们不觉得她很神秘吗?一身黑漆漆不说,出远门又没有带行李,怎么看就像是来杀人的啊!”杀人当然不用带行李,一把刀或一把枪就够了。
小道依然没有理会,夏东齐继续看着新闻,夏海韵则是准备替舒念青平反。
“她喜欢穿一身黑不行吗?谁规定出门就要带行李?只要有钱想买什么就能买,又何必非要带行李累死自己?真不晓得你脑袋在想什么。”夏海韵摇摇头,她觉得大力的脑袋复杂得犹如曾经去过一次的台北车站地下道,三铁共构之外还有一条永远找不到出口的地下街,除了迷路还是迷路。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乌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大力质问。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她反问,居然嫌弃她的故乡,不想活了。
“那是因为老大在这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因此他不得不来。“所以,我看她根本就是大炮派来做掉老大的杀手吧!”
为什么乌不生蛋、狗不拉屎可以得出大泡派出杀手的结论?夏海韵无言以对,转头望着她大哥,希望他能够好好开导他这个不知道脑袋装了什么鬼东西的小弟。
夏东齐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放下报纸问:“为什么大炮要叫人来杀我?”大炮是另一个帮派的老大,三个月前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来送行,两人喝到醉醺醺,最后睡倒在公园里差点被当作尸体。
“因为他马子很哈你啊!”这是众所周知不能公开的秘密。“所以大炮嫉妒你才会派杀手来做掉你。这女人身份诡异肯定有鬼。老大,你晚上睡觉记得锁门,如果你不想锁门,我可以帮你守门喔。”
“他最近看了什么小说?”夏东齐转过头对着小道。
小道指了指桌上那本小说,书名——女性连续杀人犯之心理探讨。
“大力,你少无聊了,乖乖去写功课。”夏海韵双手环胸,摆出老师的架子。
大力才不理她,自顾自地编出比电视新闻还要精彩暴力的连续剧桥段。“老大,你晚上记得要锁门喔。算了,还是我现在直接做掉她比较……”
他一手拉开门,一手拿着酒瓶,在看见门外的舒念青后,最后一个“好”字来不及吐出,手一松,酒瓶不偏不倚砸到他的脚趾头,霎时哀号声传遍整条街。
这时电视正在播今晚的头条新闻——
“今天ⅩⅩ高中有五名学生跷课,他们在大卖场买了几瓶酒到KTV唱歌,其中一名学生拿酒瓶的时候不幸失手,酒瓶正好砸中他的脚趾头,医生初步研判该名学生的脚趾头已经断了……”
新闻报导也掩盖不了大力凄惨的喊叫。
平安村的第一个晚上很安静。
整晚风徐徐地吹着,很凉。
舒念青却无法入睡,因为她满脑子塞满了一件至今仍悬在心头的事情,她这趟就是想来解决始终挂念在心头最重要的一件事,无奈人都到了,却提不起勇气。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也没有,最后干脆起身披着外套,拖着受伤的脚走出房门。从阳台照射进来的月光拖着一条长长的人影,她往阳台的方向慢慢走去,果然看见一抹人影坐在月光下独饮,是夏东齐。
她不想吵到他,蹑手蹑脚想退回房间,他却好似知道身后的人是她。
“我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也睡不着,这里实在太安静了,静得好像不是人间而是另一个仙境,对吧?”他的故乡静让他有种似乎不曾离开、不曾有过那段充满血腥暴力生活的错觉。“我爷爷很喜欢坐在这里仰望天际。”
舒念青走到他身旁坐下,这才发现两人中间的矮桌上竟多出一个杯子,就好像知道这个位置一定会有个人坐一样。
“会喝酒吗?”
舒念青给了他一抹不要小看我的微笑。
夏东齐帮她倒了一杯酒。“我十三岁的时候就会喝酒,有时候晚上偷喝酒被抓到,爷爷就会让我坐在他旁边陪他喝。”藉由淡淡的月光,他深深看了舒念青一眼。
不知是否是月亮带有魔力,夏东齐这一眼竟看得她脸红心跳。
他露出迷人的笑容,似乎连眼神也笑得温柔。“晚上大力说的那些没吓着你吧?”
当时若不是舒念青就在门口,他肯定会很没义气地狂笑不止。好在大力看完中医后,没有跟电视新闻上那名高中生同样可怜,他只是脚趾肿起来而已。
“没有。”初识夏东齐,她敏锐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平常人不会有的氛围。
他外表看似普通的乡下人,深邃的眼神却满是沧桑,他笑容真心爽朗,却带着一股仿佛看透什么似的无所谓,好像随时都可以抛边的一切到处流浪。
“我想你应该也猜出我之前大概是做什么的。小道和大力执意要跟着我回来,小道忠心、大力善良,小道是我蹲牢的时候认识的,大力是中辍生,根本还不晓得我是谁就被他家老大煽动来砍我……”回想当时的情况,夏东齐不由得笑了出来,也唯有这时候他才能真正放下,将过去当作回忆。
“然后呢?”她好奇发问。
“他受重伤,小道送他进医院。”
“他认识大力?”
“不,是他下手太重把大力打到重伤,我叫他送大力去医院。他们两个跟着我最久,等我要离开,他们也决定继续跟着我。”如今他已经不是以前能呼风唤雨的老大,每天睁开眼睛就要用钱,所以小道自食其力去上班,大力本想去打工却被他赶回学校,他们三人之中就属他最没出息,大力有念书的天分,不像他能念完高中已属不易,他也不像小道有一技之长,只会做老大。
“这样很好,毕竟那里不可能待一辈子。”夏东齐虽是道上兄弟却不会令她反感,她猜想或许是因为他眼神的关系,当过兄弟的,眼神或多或少带着些许凶煞,然而夏东齐的眼神却深沉宛若纳百川的大海,让人有种稳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