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妈,不要哭!不要怕!容容保护妳。”边说边给江少仪一个扎实的拥抱,手臂露出几抹微红的印子。
那是遭到她父亲殴打出气的痕迹。
江少仪轻蹙眉头,鼻头又一阵酸。
她永远都不懂如此天真无邪的小孩,怎有人忍心要伤害他们,即使他们哭闹也是因为年纪小,他们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觉,必须藉由哭闹来吸引注意,他们唯一能信任的只有父母,可往往伤害他们最深的也是最亲近的父母。
罢满三岁的容容,聪明伶俐又很贴心,懂事的她竟会说出“容容保护妳”这种过于早熟的话,她相信任谁听了都会不舍。
“应该是干妈保护妳才对吧!”江少仪露出笑容,不希望容容继续担心。
“容容会保护妈咪也会保护干妈。”
“是是,那干妈就让妳保护啰!”
第6章(2)
蒋孟生相当不喜欢赶不上计划的变化。
这就代表他处理事情的态度还不够缜密,无法连变化也算进去。
江少仪是他第一个变化,他正在逐渐适应当中,就在他认定已全盘掌握她之后,又无端冒出一个变化来,而且还不小,他觉得十分麻烦。
他处理事情的态度向来快狠准,一切讲求规矩,不掺杂私人情感,和江少仪的个性相差十万八千里,本以为这不算什么,毕竟她也能接受道理,只要跟她讲理,事情并不是不能解决,只是在孩子这方面的问题,他们始终无法达成共识。
他可以关怀老人、关怀弱势团体,但就是对小孩子不闻不问,尽避他们的背景有多么可怜,他也不会给予一丝同情,因为他认为真正该怜悯关心的是他们的父母,他无须担待这个社会责任,也不想去收拾善后。
既然不想生,在怀孕初期就该拿掉,而那样的婴儿……甚至也不能算是个人。
在这个人口过剩的世界中,生下来的孩子只是更辛苦而已,又何必自找麻烦,因此即使拥有照顾能力的他也没想过要生孩子。
江少仪说他“矫枉过正”,他一点也不反对。
纵使他矫枉过正,也还有成千上万不懂得计划的人,根本不差他一人。
星期六被打乱了计划,星期一看见江少仪时,她果然没给他好脸色,铁着一张脸,虽不像有人欠她几千万,不过像是有人欠她几百万,他中午固定的便当也没了。
一个小孩使他们最近的感情成为泡影,蒋孟生也有几分生气,早上好声跟她打招呼,她冷淡不领情,之后他也不再理会她。
为了这种小事生气一点都不值得,既然她要生气就让她气个够,等过几天后,她肯定就消气了。
女人皆是如此。
他们甚至不是男女朋友,他更不需去哄她,而且他从不哄女人。
再隔天,他的便当依然不见踪影。
他们的对话仅剩下公事,江少仪对他的态度不是不理不睬而是视若无睹,完全将他视为透明人。既然他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除了在公司之外,其余时间根本没必要有交集,可是在习惯了以后,一下子少了她,他始终觉得不太舒服。
今天是布袋戏发行片子的时间。
蒋孟生站在出租店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她,回想以前跟她一同看片子的情景,他格外落寞。
他没有租片子,独自回家。起初,他完全不认为他会受到江少仪的影响,即使她是个很好相处的对象,他也不可能因为没有她而感到丝毫寂寞,他始终都是一个人的,始终都是……根本不会孤独。
然而,当他站在书房内望着排列整齐的书本时,一股强烈的寂寞涌上心头,他这才明白原来当他不想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感觉便是寂寞。
多了她,他的沙发上摆放两个大抱枕;多了她,他的厨房有她专属的餐具,形状还是动物造型的,是他们找了好几间店才买到;多了她,他的冰箱里永远有吃不完的布丁,楼下警卫以为他爱吃,有多的布丁也会转送给他;多了她,他偶尔会提前执行应该完成的计划,然后陪她看布袋戏或是到她家吃饭;多了她,他有时候会慢下脚步,什么也不做,呆呆站在阳台望着天空,心头却想着她。
因为江少仪,他终于懂得什么是寂寞。
他明明一点都不想明白,却还是学会了,他该死的不愿承认却偏偏得承认。
心头这份寂寞来自她,一个叫做江少仪的女人。
可恶。
中午休息时间,江少仪坐在公司的餐厅吃饭。
距离那件事已经将近二十天,她和蒋孟生之间除了公事之外,仍然没有说上半句话,几乎形同断交。
小云的丈夫受了很严重的伤,她没有钱请看护,只好自己去照顾丈夫,于是小孩暂时住在她家里。
白天请父母帮忙带容容,晚上她得自己照顾,偶尔还得找出空闲制作SD娃的衣服,因为太累了,她早上根本爬不起来弄便当,因此已经吃了十天的外食,有点想念炒饭以及蒋孟生的意大利面。
嗯……不对,她干嘛去想蒋孟生?
他的主观令她恼火。她猜他小时候曾经受过伤害,但也不该牵连到其他无辜的小孩身上,这种作法太幼稚了,因此她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
啪的一声,桌上放置了一本畅销的八卦杂志,她抬头看,是贺维伦。
“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吃饭?可怜喔。”贺维伦凉凉地消遣。
“我本来都是一个人吃饭啊。”只有月底的时候才会跟茉莉到公司附近的餐厅吃一顿好的犒赏自己。
“是吗?那为什么前阵子我找妳吃饭,妳都陪妳家上司用餐,这样是很明显的偏心喔,小妹妹。”
“你想陪我吃饭也行啊,我明天帮你准备便当。”
记得她这一年都以炒饭当作中饭,贺维伦连忙拒绝。“不用了,妳还是继续陪妳家上司吃饭好了。这本杂志给妳看。”桌上的杂志才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瞥见贺维伦脸上不太善良的笑容,江少仪心知背后必定有阴谋。
“我从来不看这个。”
“看看嘛!看一眼也不会少一块肉。”贺维伦“好心”帮她翻开,一页一页朝着最劲爆的内容翻去。“妳一定也会想看,我保证妳看了不会后悔!”
“喔,万一后悔呢?”
“我就陪妳去做一天的环保志工,如何?”
向来以懒散出名,假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表哥竟然说要去劳动一天,手上的筹码肯定很大,不过她才不怕。
“好啊,这个星期六我不能跟爸妈去做志工,就由你代替我陪他们去。”
贺维伦挑挑眉,不置可否,继续往下翻,等他翻到的时候,随即将杂志推至她面前。
杂志上斗大的标题十分醒目──《蒋孟生与钢琴才女林婉欣共谱佳曲!》
照片是唯恐读者没注意到两人互动有多亲密似地特意放大,占了版面的二分之一。
图文并茂,至于内容就无须深究,反正都是记者以第三人称的口吻来说一个故事,是真是假,众说纷纭。
经过刻意放大的照片,蒋孟生对待林婉欣的深情款款确实令人印象深刻,江少仪第一眼看见,胸口竟有一股闷意,犹如瓦斯炉上的水,经由小火正在慢慢沸腾当中。
蒋孟生很难得会笑,她喜欢他的笑,却不喜欢他在照片上露出的那种温柔神情,他的眉眼彷佛都在笑,笑得令人好似徜徉在温暖的春光之下,那种感觉就好像坐在他身旁的是他最重要的人,所以他毫不吝惜给予温柔、给予难得的笑容,只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