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巨响,已坠落洞底的嗣衣终于见到趁隙射入的光线。想到只要再一次腾跃便可月兑出生天,嗣衣不禁露出浅笑。
“……原本该属于我的堡垒,原本该属于我的夫君,原本该属于我的所有尊荣,全部都让关遥夺去,我怎能不嫉妒,怎能不恨!”
地面上又传来老妇激烈的质问声,嗣衣凝神听着。
“……她怎么不会嫉妒,眼看自己的好姐妹拥有她所向往的一切美好事物,她怎能不嫉妒……”语末,气力已弱,本欲加强的咆哮却成了疑问似的低喃。
连日来不断听着老妇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像是与人争辩的话语,嗣衣已经习惯了“她”、“我”不分的叙述方式,也从老妇说话的声调变化推论她毒发身亡之时已近。
“谁都不会得到幸福!我得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老妇诅咒似的语句让嗣衣蹙拢了眉头,他等待了会儿,确定老妇已离去,才运功离开地穴。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嗣衣一站上地面,就见到老妇双目圆睁的瞪着自己,像是不相信他能活着逃出来,定睛一瞧,才发现她的姿势极其不自然。
难怪他会误以为她已离去,原来是已经断了气。
嗣衣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他不想恨这个杀死他父母的凶手,也不想去计较了,如今人都死了,就让一切恩怨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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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大哥因为她的关系而中毒,现在昏迷不醒,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抛下男女之防,留下来好好照顾他。红叶在心里第一百次说服自己可以这样做。
尽避极想照料他据说受了伤的右肩,挣扎许久后,虽是端来了一盆水,却只敢替他擦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及嘴角已干涸的血迹。
大夫已经让司徒毅去请了,她还能为旭日大哥做什么?
想起因为自己的无知累得人家受罪,红叶拿着布巾的手不禁更用力了些,仿佛此举可以抚平他眉间因痛楚而起的皱纹。
皱纹有没有抚平她还不知道,却先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她来回瞧着手上的布巾和他的眉间,忍不住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真的把旭日大哥的浓密剑眉擦成了弯月细眉!抖着手,却不失坚定的将他的领口翻开,眼前看到的平滑颈项更是令她头昏眼花。
旭日大哥竟是女的!
青天霹雳轰得红叶一阵错愕,更加为自己先前的举动羞愧到无地自容。
“她怎么了?”焦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将红叶骇得几乎跳上寸许高,一回身发现是嗣衣,才松了口气。
红叶不知道嗣衣晓不晓得旭日的秘密,但基于同是女儿身,没多想便决定先替当事人挡掉过分亲密的探视。可惜嗣衣的动作远比她的思考速度快上许多,让她来不及阻止他如今显得过于亲昵的举止。
皱眉看着嗣衣大手模过旭日的手腕,又拂上她的额头,一脸的焦灼取代了他惯常的淡漠,红叶忍着了快冲出口的“登徒子”,只悻悻然的回答:“中了毒,司徒公子已经去请大夫了。”并识相的不说明谁是元凶。
“把门关上。”嗣衣开始动手解开旭日的衣服。他现在只能庆幸刚刚没有先回回药铺,而是先到旭日这儿来。她为何受此重伤?是将军府一行不顺利吗?他的指搭在她的腕上,好一会儿,却得不出什么结论。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他深呼吸一口气,才又重新把起脉。
“你凭什么……”红叶伸出去阻止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勇气在一对盛满怒意的激切眼眸下达成原意。
“我是大夫。”嗣衣不怪红叶,只澄清她的疑虑。“把门关上。”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还记得旭日是如何坚决要守住她的秘密。
不过听红叶不停嘟嚎着“男女授受不亲”云云,这“秘密”怕是又多一人知晓了。
嗣衣解下腰带内里的皮套,其内赫然是一排大小不等的银针,他取出数枝中空的细小长针,过火后扎到旭日身上。
他还真的懂医术!嗣衣熟练的动作,不管是进针时毫不迟疑的深度拿捏,或是接下由银针口汨汨流出的腥黑污血,都令红叶在瞬间相信他的能力。而且,他看起来似乎挺厉害的……
就着刚刚红叶端来的水,嗣衣拭着旭日额际冷汗,突然出声:“还不烧水去。”
红叶吓了一跳,不敢承认自己刚刚一时竟看呆了。
“呃……你刚刚又没说。”知道不是辩解的时候,她只低低嘀咕,才又换上较大的音量:“要烧多少?”
“足够让她泡上一次热水澡的量。”他拿下她额上已转成温热的布巾,换上新的。
见细针所放出的血终于变成正常的颜色,嗣衣松了口气,起出所有的针后,马上喂她一颗丹药。当日在街上省下了一颗,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用到。
他再把一次脉,指下纷乱的脉相连带也乱了他的心情。他不敢夸口天下所有的药材他都了若指掌,但好歹浸湿经年,如今遇上令他百思不解的情况,怎不勾起他的好奇
嗣衣翻弄着桌上的杯盘,想找出罪魁祸首。
他每样菜都尝尝味道,不是不怕中毒,而是他的体质较常人不易中毒,而且他的味觉非常敏锐,只要菜中稍有异样,他马上就能得知。可是,这些菜全部没有问题!
最后,飘着细小淡黄花瓣的半碗水汤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夹起一瓣塞进嘴里,咬了几口又吐掉。令他感到讶异的不是淡黄小花转眼间竟成鲜红,而是唇舌传来的些微麻刺感,还有更重要的是,他没见过这种植物。
老妇临死前的诅咒让嗣衣心底寒意陡生,他快步走向设在屋后的厨间。
“那汤是你煮的吧?”
红叶闻声,失手落下舀水的杓子,嗣衣一脸风雨欲来的骇人神情让她猛吞口水。
“那些花是从哪里来的?”生气于事无补,他只是想弄清真相。
没错,现在生气于事无补……告诫的声音在嗣衣脑中一再重复。
红叶脸上毫无血色,抖着声:“一个老婆婆卖的……说是吉祥……”
于事无补——
“喀”的一声,嗣衣的掌落在红叶身旁的大灶一角,打落了一地红砖肩。
他知道这是迁怒无辜。嗣衣气息紊乱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感觉刚刚一瞬间好像不是自己所有的猛烈激动。
他终于知道为何有人会有鞭尸这种疯狂举动,因为他现在就有这种冲动!
“想办法烧水来。”嗣衣冷冷撂下指示。
红叶终于软了脚,跌在地上,身旁大灶呼应似的“轰”一声,塌成一堆细粉,熄了刚起的小火。装满水的铁获倾斜了去,水流了满地,脚底的湿意让红叶回过神来,她看着、想着,惊惧后的放松让她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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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衣,你回来了。”司徒毅打个招呼,急急的拉着老大夫便要往屋里去。
因为他得先押解那三人回衙门,所以要老大夫自己先过来,哪想到老大夫竟然迷路了,害他又浪费了不少时间把人找回来。
不晓得旭日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暂时没有危险。”毒性虽奇特,但仍可解,应不至于危及性命。可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另一个问题,现在只希望铁掌柜可以尽快联络上小六和傅意北。嗣衣在内心祈祷见多识广的那对夫妻能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司徒毅不能马上理解嗣衣的言语,见老大夫向嗣衣寒暄,才猛然忆起嗣衣的本行正是卖药。耳里虽然听明白了老大夫“既然有四少在,相信诸病症必可迎刃而解”诸语,他仍是无法想象嗣衣帮人看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