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么迷恋她,思念她,虽然此刻她已站在他面前,可他还是那么地情不自禁地想她!
紧拥着风荷身子的亦寒,感到她在微微发抖,天哪,她的衣服全湿透了,她要冻坏了!
“你冷吗?风荷?”他搂着她问。
“不冷,真的,一点也不冷。”风荷说着却打了个寒噤。
亦寒奇怪风荷怎会跑到这儿来,但现在他不想问风荷任何问题。他匆忙把汽车熄了火,锁好。他要赶紧带风荷进去,让她换换衣服,暖暖身子。
风荷现在已完全清醒过来,虽然亦寒什么也没问,她却感到不能不解释一下。
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我,去一个朋友家,回米时,迷路了……”
风荷那面红耳赤、嗫嚅难言的尴尬样,惹得亦寒心疼。他忙装得十分自然地说:
“还记得吗,这是我家的老宅子,上次龙华回来,不是还经过这里了吗?难怪你迷路后,想到往这儿跑。”
“对,对,我想,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你。”
风荷忙“顺着梯子往下爬”,心里却在感谢上帝:今天偏偏会把自己指引到亦寒家的老宅前,实在是太巧了!
“算你运气好,今晚我是到这儿来拿几本书的。”亦寒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们该到里面去,暖暖身子喝口水了。然后,我再送你回家,好吗?”
风荷感激地点头。
一亦寒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领着风荷走进宅子。
宅于很大很深很黑,显得荒凉而神秘。
可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走进这样一个空旷陌生的宅第,风荷竞一点儿也不感到恐惧胆怯。亦寒强壮的手臂紧紧挽着她,她觉得心里很踏实,想到这里原本就是亦寒的家,她甚至感到这座老房子十分亲切而友善。
走过一个天井,亦寒推开一扇房门,“啪”地开亮了电灯,原来这是一间陈设井然的宽大客堂。
“哦!”风荷惊喜地叫了起未。
这真是一间奇妙的房间,与这座老宅子的基本格调很不相符。它的布置几乎全然西化:沙发,沙发前的编织地毯,玻璃茶几,酒柜,墙上还有一个装饰得很漂亮的壁炉。
“五年前,我们家就搬到古拔路去了。这儿只有我来。成了我的私人别墅。怎么样,喜欢我的改造吗?”
亦寒颇有点自豪地向风荷介绍着,一边走到壁炉前,熟练地点燃起木柴,说:
“风荷,月兑了你的湿鞋,过来烤一烤。小心别感冒了。”
风荷走向壁炉,月兑了湿透的皮鞋,站在厚厚的地毯上,问亦寒:
“这壁炉也是你的改造的一部分?”
“这倒不是。这是我爸爸专门请人装的。他年轻时有很严重的关节炎,听人劝告,装了这个壁炉。好像还真有效,后来就不常犯病了。一直到他老时,都常喜欢坐在这壁炉前烤火。”
有点回潮的木柴在壁炉里“滋滋”叫着。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一套干净衣服来,把你的湿衣服换掉。”
风荷也不和他客气,微笑着点了点头。
亦寒走到隔壁他自己布置得很舒适的书房兼卧室里。
罢才他就想到,得先给叶太太打个电话,告诉她风荷已找到了。
他轻轻把门带上,拨通了电话。叶太太在电话中连声感谢。
亦寒告诉她,风荷现正在他家里,准备让她稍许休息一下,再送她回家。
“夏医生,风荷在你那儿,我就放心了。每次这样跑出去后,她总会十分疲倦,最好让她多休息一会,只是太打扰了。”叶太太说。
“没关系,我会把她照料好的,你也该休息了。”
亦寒本想也给妈妈打个电话,可一想半夜惊吵,不如明天当面解释吧。再说,他不想让风荷等得太久了,于是他找出一套自己的新睡衣和一双拖鞋,就回到了客厅。
他歉然地说:“我这儿没有女人衣服,这套睡衣还没穿过,你将就着换上吧。”
风荷笑吟吟接过睡衣,抱在胸前,可并不动弹。
亦寒猛然省悟,他得离开这里,人家才好月兑衣服,真是糊涂: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去烧点开水。你也一定口渴了吧?”
“还要生炉子?那多麻烦!”
“不,我有个洋油炉,烧点开水还是很方便的。”
亦寒走出去后,风荷把这套对她未说显然过于长大的睡衣换上。然后又把月兑下的湿衣裙搭在壁炉前的椅背上。
斜靠着几个软垫,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看着火苗在炉膛里跳动,全身暖融融的,真舒服啊。
可是,风荷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刚才突然见到亦寒时的惊喜已渐渐远去,她眉尖打结,双眼黯然,手托香腮抑郁地沉思着。
不一会儿,夏亦寒提着茶壶进屋来了。看到风荷身穿大睡衣,在滑稽可笑中别有韵致的样子,他真想开句玩笑:该让你那些女圭女圭们,也穿上这种大睡衣,看,有多漂亮!
但当他与风荷的目光相触,发现她两眼满载着的浓重悲凉,他的心不禁战傈了,开玩笑的兴致一扫而光。
亦寒从柜于里拿出两个茶杯,倒满茶水,递一杯给风荷。
风荷默默无言按过杯子,呷了一口热茶。
房里太静了,亦寒无话找话地说:
“壁炉里的火太小了吧。你还冷吗了衣服能烤干吗?”
“我来调大些,”风荷轻声说。
她把杯子放在地毯上,半跪起身于,熟练地拉开壁炉架旁的一扇小门,摁动了一个按钮。炉内的火苗“呼”地窜起来了。
风荷毫不在意地做着这一切,而亦寒却真正地奇怪了。他忍不住问道:
“风荷,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机关?”
“怎么,我做得不对吗?”风荷惶惑地问。
“不,不,是应该这样。只是你怎么会知道的?是不是你曾看到过有这样构造的壁炉?”
“我想,大概是吧……”风荷略显犹豫地回答。
看到风荷被他问得有点紧张起来,亦寒责怪自己未免太大惊小敝了。他哈哈一笑说:
“看来设计这个壁炉的法国人是在吹牛。听我爸爸讲,他当时说,这是他的独家设计,保证全上海都找不到第二个。但偏偏你就见到过。我猜,他大约到处对人家说是独一份,其实毫不希奇……”
风荷心不在焉地听着,两眼凝视着炉内的火苗。
“风荷,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睡一会儿?等你衣服干了,我就送你回去。”
亦寒也在壁炉前坐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不!”风荷面有温色,断然拒绝。她忽地从地毯上跳起,趿上拖鞋,好像要躲开亦寒似的,快步走到窗前,就那样背对着他伫立着。
半晌,她仍那样站着,并不回过头来,轻轻地,然而清晰地说:
“我刚才骗了你。我并不是去朋友那儿迷了路,我也不是有意到这儿来找你……”
夏亦寒凝视着她的背影,预感到对他们俩人来说,一个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
听不到亦寒的声音,风荷倏地转过身子,疾言厉色地说:
“你怎么不问我,我为什么疯跑到半夜三更不回家?”
见夏亦寒还是不答话,她又说:
“那么,让我来问你,你真的是到这儿来取书吗?在这半夜二点钟的时候?”
盛怒和强烈的悲哀,使风荷忍不住啜泣起来。但她拚命控制着自己,狠狠地用言语逼迫着亦寒:
“你明明知道,我是犯了病。而且,我猜根本是我妈妈要你来找我的,她一定把什么都对你说了。你找不着我,精疲力尽回到这里,才碰巧遇到了我,对吗?请你回答,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