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了摆手说:“不吃,我怕牙酸。”
天求把桔子放回圆盘里。见天姿仍毫无去意,终于憋不住了,问:“天姿,今晚你不出去?”
天姿放下报纸,也不回答天求的问话,故意慢吞吞地反问一句:“哥,今晚来什么贵客?”
“哪是什么贵客,是宋桂生,说来家里随便聊聊。”天求轻描淡写地说。
天姿撒了撇嘴:“是他!你放心,即使本来我要在家的,现在也得避出去,免得见了他反胃。”
天求放心了,笑着指指她:“你呀,说话那么尖刻,快赶上凡姝了。”
他慢慢走到沙发边,在天姿身旁坐下,沉思着说:
“凡姝这副模样,要说她从此再不见人,宁愿大家以为她死了,我还真能理解。可为什么藏了几个月,又像幽灵似地重现了呢?”
“唉,她毕竟是个大活人么!再说,伯父不是讲了,是他一直在劝说凡姝,重新回到生活中来。”天姿的话里充满了对凡姝的同情。
天求嘴角一撇,一丝冷笑挂在唇边:“伯父那是当然罗,他怎么能让凡姝不露面?哪怕这次凡姝真的被烧死,他也要想法重新变出个女儿来。”
这句随口说出的话,使天求自己一惊。他的眼睛忽然睁大,眼珠儿骨碌碌地转动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真会胡说八道。”天姿不满地说。
但天求根本没听天姿在说些什么,他一把抓住天姿的衣服说:
“哎,你说,这个凡姝会不会是伯父找来冒名顶替的?凡姝说不定真的烧死了?”
天姿愤怒了,她一把甩开天求抓着她衣袖的手,站起身来说:
“我真不明白你成天在转些什么脑筋!”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脸上烧伤得那么严重,哪里还有原来凡姝的一点儿影子!我看,要找个人来顶替,也不是办不到。”天求越想越有道理。
被天求这么肯定地一说,天姿也呆了呆。但她想了想,说:
“你算了吧。礼拜天的聚会上,吃过饭后,凡姝还和我聊起,她邀我在幻庐住了两晚的事。那两天说过的话,可只有我和她知道。你忘啦,我还听她和你说到小时候的事,还有你俩瞒着大人偷偷打架时相互对骂的话,如果这个凡姝是假的,这些她怎么会都晓得?再说,”天姿的口气更加肯定,“还有辛子安,他和凡姝那么相爱,凡姝要是冒名的,还能瞒得过他?”
天求不说话了,但还是那么呆呆地坐着。天姿看看表,快七点了。她说:“你那位贵客快要登门了吧,我可得告退了。”
她走到门边,拿起挂在那儿的大衣,披在身上,出门去了。
宋桂生果然不久就到了。
天求马上抖擞起精神,热情地迎他进门。
自从辛子安毫无余地回绝了天求要他会见三木弘的要求后,天求知道,这差不多等于断送了他在三木会社的前途。然而,就在那次聚会上,他似乎又看到了一种新的希望。也许这对于他是更为关键更有价值的,能帮他达到最终的理想。如果这个理想实现,那么,三木会社是否重用自己,可以根本不必考虑。而这理想是否能够实现,就都押在今晚宋桂生这一宝上了。
两人吃着桔子,天南海北地扯着宋桂生最近上演的全本《西厢记》以及沪上的名人轶事。
终于,宋桂生问:“沈哥,今晚你约我来,是想谈什么事情?”
“桂生,不知道你还记得吗,你曾对我说过,你很感激我介绍你认识了我堂妹凡姝,你说对她很有爱慕之心。”天求沉吟着说。
宋桂生悲怆地叹了口气:“是啊,想当初凡妹貌若天仙,虽说我见过的富家千金、少女乃女乃不知有多少,但谁能比得上她!偏偏人又绝顶聪明。谁知一场大火……”他摇头叹息了一阵,又说,“不瞒你老兄说,自从那天在你伯父家见了她现在的模样,我一连几晚做噩梦。”
“你也太胆小了吧。她又不是鬼魂,只不过烧伤了脸,比原先难看些罢了。再说,她的聪慧,她那苗条的身材,并没什么改变。”天来不满地说,“我今晚请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以前让我促成你和凡殊的亲事,我觉得现在倒是个好时机。”
宋桂生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没发疯吧?现在竟来谈什么我和凡姝的亲事!她这副样子,我怎么改娶她?再说,她不是已经跟辛子安订婚了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你的机会来了。难道你没看出来,那天晚上,当凡姝说自己是辛子安未婚妻时,辛子安有多么难堪,多么不情愿?想想也是,人家有名望,有地位,人又长得帅,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何必娶凡殊这样的人?”天求边观察着宋桂生的脸色边说。
丙然,宋桂生跳得更高了:“那么,我呢?难道我就该拣人家不要的货色?我哪一点比他辛子安差?”
天求正等着他这句话呢。他故作亲密地拍拍宋桂生的肩说:
“要说长相、名气,你倒也可以和辛子安比一比。不过么,我看你有三点不如他。”
见宋桂生睁大眼晴等着听下文,他得意地翘起三个指头:“第一,你是结过婚的,现在天津乡下还有着你那个黄脸丑老婆。第二,别看你面子上混得不错,其实是个穷光蛋,还背了上万块钱的债。你好赌,输帐欠条一大把,每年还得往天津乡下带个千儿八百的,要不,你那黄脸婆就会找了来。第三,”天求说到这里,紧紧盯着宋桂生那渐渐变色的脸,“你在天津唱戏时,因为勾搭人家姨太太,被打伤了。这才换了艺名,逃到上海来。而且,你被伤的是,从此再也不能
第八章
行人道,不能生育。”
就好像打足了气的球被戳了几个洞,宋桂生一下子软了。双膝一弯,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半晌,才闷闷地问出一句: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我自有来路。以前,你未免太小看我沈天求了吧!”天术故意卖关于闪烁其词。
他原先对这几条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是否全是事实,也吃不太准,现在看宋桂生这副灰溜溜被霜打了的样子,才确信那是实情了,心中不免窃喜。
“不过,桂生,我们朋友一场,而且说不定将来还成了亲戚,只要你够意思,这些事儿我绝不会往外讲。”他又话中有话地说。
“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促成我和你堂妹的亲事?”宋桂生想想不觉有点气愤,也实在弄不明白,他在沙发上挺一挺身子,责问天求,“我要真和凡姝结婚,我那黄脸婆找来,你堂妹能答应?”
“那不怕,这事包在我身上,”天求拍拍胸脯,“我帮你弄一张离婚证书,黄脸婆再闹也没用。”
宋桂生已从刚才被揭穿秘密时的惊恐、颓唐中镇定下来。他猜想,沈天求必定有什么利害攸关的算计,才急着要把凡姝推销给自己。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妨用心探究一番。他不急不慢地说:
“我有那么多不如辛子安的地方,让凡姝和辛子安结婚有多好。即使辛子安实在不情愿,也总能找到比我强的人做你妹夫么。”
“桂生,凡姝是沈效辕的独生女儿,你和她结婚,万贯家产就落入你的手中。再说,她那么丑,结婚后,你要出去寻花问柳,她也管不着。”天求说着把手搭到宋桂生肩上,“老兄,我这可全是为了你啊,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