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姝抿嘴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凡姝,”沈效辕清了清嗓子,“我想,我们以前说好的,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不论对什么人,你……都应牢记,不能……你不会忘吧?”
沈效辕虽是吞吞吐吐,话不成句,但却字字清晰,语调严肃。
凡姝的微笑被驱散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萧索、落寞。如果这时辛子安在她身旁,一定会心疼地发现,凡姝的眼里又出现了深深的悲伤。
她感到沈效辕锐利的眼光正专注在自己身上。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
“你放心,我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沈效辕的神情放松了。他轻轻吁了口气,连声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知道你是个最通情理的好孩子。”
凡姝慢慢走上二楼,还没走到卧室门口,就见小迸怪“嗤溜”一下从她卧室的门缝里钻了出来,直扑到她的脚下,围着她跳着。
凡姝蹲子,把它抱起来,亲呢地说:“小迸怪,想我了吗?”然后又轻轻地点着它的小鼻子,“你知道我去谁那儿了?”
小迸怪用嘴蹭着凡姝的衣服。但猛然间,它停止了这个亲热的动作,浑身的白毛和那对小小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对着凡姝身后“呜——”地叫了起来。
凡姝奇怪地转身看去。这一看,她吓得差点叫起来,只见身后通三楼的扶梯上,站着一个矮胖而丑的老妇,她的脸埋在楼梯的阴影里看不很清,只看到满头白发和脸上那对白白的眼珠,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凡殊。
凡姝不明白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人还是个鬼,她一只手紧搂着小迸怪,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浑身哆嗦着,却就是挪不动脚步。
幸好,这时候,她卧室的房门开了,小翠走了出来。而那个矮胖女人,倏忽间一扭身,回三楼去了。
“小姐,你怎么啦?”小翠见凡姝一脸紧张恐怖的神惰,愣愣地看着那空楼梯,就轻轻拉她一下,奇怪地问。
“你,你看见她了吗?”凡姝用手指着楼梯上刚才那老妇站着的地方,半天才说出话来。
“哦,那是今天晚上才来的佣人,小翠不在意地说,“是个哑巴。”
“新来的佣人?哑巴?”凡姝莫名其妙。
家中原来就有几个仆妇,在楼后的厨房里专管做饭、洗衣。华婶来后,经不住她老是烟咕说忙不过来,沈效辕才雇来小翠,给华婶做帮手,在楼里侍候主人。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个哑巴女佣,而且一来就派在三楼?
主仆俩一起回到凡妹的卧室。
小翠是个天真的爱说话的小丫头,和凡姝也投缘。这时一边帮凡姝把头发盘到头上,准备着让凡姝去洗澡,一边不停地说着:
“今天吃过晚饭,华婶发善心,说我来这么些天,也没上街玩过,让老赵叔带我到街上转转。等我们回来,就看到这哑婆子在家。华婶说,这是个老家人,最近才从乡下出来,来找老爷,老爷看她可怜,收留了她,让她以后专门在三楼侍候太太。”
“哦。”凡姝这才明白。
“对了,小姐,华婶说,这哑婆从前就在这儿服侍过太太,你怎么不认识她?”小翠突然想起,不解地问。
“小姐那时候还小,哪记得那么多佣人的事。”华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卧室门口,这时推门进来,回答了小翠的问话。
凡姝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大概刚才楼梯上太黑了,我,没看清楚。”
华婶不满地责备小翠:“你别在这儿罗嗦了,快服侍小姐洗澡睡觉。都这么晚了,小姐要是累得再犯病,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翠朝凡姝一伸舌头,赶快捧着凡姝的浴衣进了卫生间。
洗澡的时候,凡姝一心想的都是子安,心情慢慢平静了,又恢复了偷快的情绪。
洗完澡出来,她在卧室的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取出自己的日记本。
凡姝早就养成习惯,每晚临睡前,必定要写日记。在遇到辛子安前,日记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最亲的亲人,最忠实的的朋友。她每晚在日记中倾诉着自己的一切,就像和亲人在谈心,又好像是在接受好朋友的评判和帮助,因为在写日记的同时,她也在回想着自己一天的所作所为所思。
在遇到辛子安并爱上他以后,凡姝的日记写得更尽心了。她几乎记下了和辛子安之间的每一次见面和每一句谈话。她早就想好,如果将来她不能和子安结合,那么她就只能靠重温日记中的这些内容来度过她孤独的残生。如果她有幸和子安生活在一起,那么这本日记就是他们爱情历程的见证,井将伴着他们走到生命的终点。
她摊开日记本,开始记述今天在辛家度过的难忘的一晚。从他们的初吻,子玄的归来,到子安对父亲的回忆……
她放下笔,活动一下写得酸麻了的手腕。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拿起桌上的小圆镜,照着自己的脸,又用手抚模着自己那有点儿烫的双唇,突然,一阵红晕涌上她的脸颊。镜中的那张俏脸上,还显现出了那对深深的芙涡。她放下镜子,又拿起了笔,就那样带着满脸的红星和抑制不住的笑意继续写道:
我说,太晚了,我该回家了。但子安仍紧紧地拥着我。不肯松手。他吻着我,一次又一次,最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抚模着我的唇说:“凡姝,你自己知道吗,你的这对唇会把人迷死。以后,你要提醒我,别让我沉溺在这其中而忘了其他的一切。”我没回答他,心里想:我才不会提醒你呢!我要你吻我……吻我……
他会沉溺在我的唇中而丢掉一切吗?不,他不是那种人。我现在越来越了解,他平日虽然感情不外露,但内心却蕴藏着极炽烈、丰富、又极细腻的深情,就像埋在地心的岩浆。然而,他又是一个坚毅的、事业心强的真正男子汉。我相信,将来,他的事业会有更大的成功。我要尽我毕生的努力,帮助他永远站在事业成功的顶峰。
凡姝又一次停了下来。渐渐地,一层愁云笼罩在她的脸上。她不知该如何往下写。终于,她深重地叹了口气写道: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向子安倾诉有关我的一切。但是,我不能不遵我诺言。每一想到这,我的心就会揪紧了般地疼痛。
子安,我多么渴望成为真正的自己,我该怎么办呢……
等凡姝合上日记本上床休息时,已过了凌晨一点。小迸怪早就在凡姝床脚的地毯上甜甜地睡着了。
凡姝在床上翻来复去好久,这才深深地沉入了黑甜乡中。……
她似乎感到有人在扯拽她睡袍的衣袖。她想睁开眼来,但眼皮那么沉,实在睁不开。又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拱她的脸,并且伴随着低低的唁唁声。她狠狠地一使劲,这才睁开眼睛,头脑也一下清醒过来。原来是小迸怪正蹲在她枕头边,死命地想把她弄醒。
她有点生气,更重要的是不理解,她拍拍小迸怪,说:“你可从来没有这样不听话!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小迸怪却紧张得直喘气。它对着门口的方向“呜,呜”地叫了几声,又用嘴咬住凡姝的袖子,好像想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但它实在太小,太弱了,最可怜的是它不会说话,无法把心中的意思告诉主人。
凡姝终于有点儿明白了。她一翻身坐在床上,看看房门,关得好好的。
小迸怪见她坐起身来,更起劲地朝房门叫着。凡姝决心下床看个明白,她跋上拖鞋,抱着小迸怪,走到门边,推开房门一看,门外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