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玄有点紧张地观察着凡姝的神态。他不知道这幅油画将引起凡姝怎样的反应。他此刻的心情比当年美术教授评判他的毕业作品还更忐忑。
凡姝终于回过头来,她的脸颊已变得鲜红,长长的睫毛上泪光莹莹。子玄的心一抖:呵,这是个多么多愁善感的姑娘!
只听凡姝声音颤抖地说;“子玄,你画的真是我吗?”
“当然是的,只是如今在你本人面前,它又逊色多了!”
子玄的话语非常诚恳而又非常艺术。子安不觉想:子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难道爱情真能使人变得聪明?
“不,”凡姝认真地摇着头,长发被她甩得飘向一侧,“我没有这么美,你把我画成了天使,可是,我不配……”
凡姝是完全真诚的。天姿看到,她噙着眼泪说出这句话,末了,竟似在哭泣。
子玄平日的调皮、滑稽,一下子全收敛了,严水而郑重地说:“不,凡殊,在我心目中,你就是天使!你知道,我把这幅画命名为什么?”
“什么?”
“梦幻天使!”
“梦幻天使?”
“是的,我梦幻中的天使,梦幻般美丽的仙子!”
凡妹不再说话,她含泪轻轻摇了摇头.微叹一声,默默望着子玄。子玄也同样默默而深情地凝视着她。两人就那么站着,对望着,完全忘了屋里的另外两个人。
子安抽身离开房间,轻轻地,慢慢地,一步步跨下楼去。他的步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重。
这夭晚上,天姿回到家中。哥哥夭求早已下班到家,并已吃过晚饭。嫂嫂秀玉听说天姿还空着肚子,忙到厨房去给她热汤热饭。
“你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家;也不知肚子饿?”
天求抱着小宝坐在客堂间的沙发上,一边翻看着报纸,一边随口问。
“别提了,哥,我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都怪凡姝,辛家倒是留我们吃饭,他们的女佣林妈还特意添了好些个菜。可凡姝非要打个电话通知家里。这一下就麻烦了,伯伯马上派老赵开着车来把几嫁接回家去。弄得我也连饭都吃不成!”天姿连珠炮似地讲了一大串。
天求放下报纸,让小宝到厨房找妈去、皱着后对天姿说:“你叽里娃啦说些什么呀了我都听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辛子玄给凡姝画了一幅油画,请我们去看,还要留我们吃饭。结果因为伯父派人来接凡姝,所以饭也没吃成。这下,你明白了吧?”
“辛子玄,就是那个建筑师的弟弟?他怎么会为凡殊画像?他们很熟悉吗?”
“谈不上熟悉。他是根据凡妹一张照片画的。可是,说实在的,那画真美极了。而且,画名起得特别好,叫做“梦幻天使’。哥,你听听这名字,就明白了。”天姿似乎又沉浸在欣赏那幅画时的兴奋中。
“天使?”天求忍不住撇了撇嘴,“他竟然把几姝画成了天使?他是没见到过凡姝发火的样子吧!”
“那又怎么啦?那是艺术家的想象么!子玄说,在他心目中,凡妹美得就像个天使。”
天求正想放声大笑,突然收住,一本正经地问:“这个辛子玄,是不是爱上凡姝了?”
“看你说的,哪个画家不画肖像,画一幅画就能说是爱上了?哥哥,你大不懂艺术了。”天姿颇为不屑地说。
“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天求却不以为然,“好吧,我不懂艺术,可你啊,太不懂人生。”
“哎哟,哥哥,你也太把我看扁了!”天姿不服气地叫起来。
“得了,不谈这个。那么,我问你,凡殊对那个姓辛的怎么样?”天求问。
“你是问凡姝对辛子玄怎么样?”
天求点头。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凡姝肚里的蛔虫。”不知怎么的,天姿的气竟不打一处来。
“那,她喜欢辛子玄画的那幅画吗?”
“那还用问?她喜欢得都流出了眼泪。”天姿的语调中不觉渗进了些酸意,颇不耐烦地对天求说,“是不是山认中又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天求诡橘地一笑,他好像完全没觉察到天姿。情绪的变出,仍然顺着自己的思路俘问天姿:
“辛子玄有他哥哥那么帅吗?”
“他们长得很像。”
“唔,”天求沉吟着说,“你好像常和这个辛子玄在一起玩。怎么不给你画;却只凭一张照片就给凡妹画像?这里边……”
“别说了,哥,”天姿不客气地打断天求的话,“我要是子玄,我也会选择)r乙杯越长特。只要不是瞎子,谁环看得清楚,凡取却出机票房多少倍!”
(公“三着眼睛,他捉模不透天姿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在财”、
他看着天姿说:“傻妹子,既然你明白这一点,那么,今后门yL所跟你很有好感的辛家兄弟在一起时,你可得多留点心了。”
天姿气得一咬牙,从沙发L站起来:“是不是我应该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她立完就扭身上楼去,秀玉正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忙叫:“天姿,饭热好了,快来吃i吧。”
“我饱了,不想吃了。”天姿连头都没回地跑卜楼去了。
秀玉莫名其妙地问天求:“她是怎么啦?刚才还说肚子饿得咕咕叫的。”
天求没答理她,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也得留点儿心了。
天姿破天荒地失眠了。这在她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她在床上翻来复去,几乎折腾了一氧直至自己终于作了个决定:只要凡姝不乱发她的小姐脾气,白己还是要做她的好朋友。但这并不表示她从此不和凡姝“竞争”。在争取幸福这一点上,她沈天姿绝不自卑,也绝不会退让。而且,她坚信,自己虽不如凡姝美,更不如凡姝家财富有,但却一定能得到自己所向往的幸福。
这么想过之后,她就甜甜地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上海的初夏之夜,本来就不热,加上这场小雨,气温降得更低。夹着凤儿的雨点浙浙沥沥,不知疲倦地敲击着窗玻璃,竟使不眠的人感到阵阵寒意。
这一夜,除了天姿,辛子安、辛子玄、沈凡姝竟不约而同地成了一夜听雨的不眠一二人。直到天将破晓,雨虽已停,檐间的宿雨仍在“滴答”作响,三个人又各自都作出了一个决定……
星期天晚上,天求请堂妹沈凡姝去大舞台看京戏《王宝别》,天姿做陪客。
凡姝对京剧有一种特殊的热情。她在大学里专修文学。兼修艺术,对京剧这一凝聚着华夏智慧的古老艺术,很有些了解和兴趣。何况今天主渍的是新近在上海极为走红的旦角花艳秋,更何况今天演出的是花艳秋的拿手戏《王宝别》。票在三天前就卖光了,幸好天求有办法,弄来三张好票,沈凡姝怎么能不去看呢?
沈效辕本来不大赞成凡姝去看戏,禁不住凡姝再三恳求,总算同意,并吩咐老赵负责接送。
吃过晚饭,凡姝就兴致勃勃地换衣服。小翠一面帮她拉平衣裙下摆,一面说:“小姐,是不是太太病好一些了?刚才我看华婶端一大盘饭菜上三楼。太太的胃口可从来没这么好……
一句话提醒了凡姝,她有些内疚地想:好几天没去三楼看望了。虽然自己每次去,她总是连眼都不睁一睁,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无论如何,自己不该同病人计较。病久了,心情不好,自己就更该尽到当女儿的礼数。
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还早。于是对小翠说:“走,和我一起上楼去看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