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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第84页

作者:晨蔷

等方汝亭终于冷静下来,能够思考问题时,他问顾会卿有何办法可以保全小姐的面子。

彼会卿说;“小姐怀胎已近二月,而且小姐年轻体壮,其胎必牢,硬打恐有危险。要安全,只有送洋医院。”

“那绝对不行。”方汝亭打断他的话。

他仰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顾会卿知道,这是汝亭在认真思索,此时最恨人家打扰。于是他便轻轻退了出去。

方汝亭苦苦盘算,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女儿赶快出嫁。但嫁给谁呢?他马上就想到大恒缫丝厂厂主丁皓之子丁文健。

大恒厂生产的生丝,常年提供给方汝亭的兴通织绸印染厂。两厂的业务来往,使方汝亭结识了丁皓父子。

也许因为自己膝下无子之故,方汝亭对人家的儿子总是比较留意。他早看出,进过洋学堂、精明强干的丁文健是个企业干才。他抱负宏大,野心勃勃,很能吃苦耐劳,外表谦恭,骨子里却很有主见。汝亭羡慕随和乐天、不善经营的丁皓竟能养出这么个好儿子。只可惜,大恒厂资金少、业务范围小,丁文健英雄无用武之地。

方汝亭几乎吃得准:如果自己主动提亲,丁文健定会欣然同意。方氏家大业大、资金雄厚,何况女儿又是天仙似的美人。只是……只是时间不等人,这门亲事需要速谈速办,迟了便毫无意义。然而,若要办得快,可得有个说得出嘴、站得住脚的理由。

又想了很久,他终于拿定主意。

方汝亭慢慢睁开眼来,这才看到,女儿和顾先生都已不在房内,有财却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他叹一口气说;“有财,起来吧。”

他这一说,倒把有财的眼泪引了出来。有财一面起身,一面哽咽着说:“老爷,我有财,对不起你……老爷,我明天就回老家去了……”

方汝亭不作声。他想,有财跟我二十多年,身边没了他,有些事还真不方便。于是他说:

“你回去一趟也好。到老家把老婆和……你儿子安置好,”方汝亭略顿一顿,“你自己嘛,还是回来。这事,我也不怪你。”

罢站起来的有财,又感动得“扑通”一声跪下。

说服女儿嫁给丁文健,比方汝亭原来想的顺利。毕竟是个十七岁的丫头,不能不对未婚先孕感到害怕和羞耻。父亲的雷霆大怒也使她心有余悸。

方汝亭威胁她,如不听话,就要去告方树白诱奸少女,让他去坐牢。同时予以利诱:如她乖乖地出嫁,则他只当不知道方树白与她的事,以后还照旧供方树白立大学。

方丹没有母亲,树白又不在身旁,无人可以商量。她关在屋里哭了几天几夜,最后只得同意父亲的安排。

方有财遵照汝亭吩咐,回老家后对树白什么都没提,只说方丹去南洋看姑姑,大学推迟一年再考、老爷关照,让树白也在家乡陪着外公、母亲多住一些时日。明年再和方丹一起考大学。

树白虽然日日渴盼见到方丹,但老爷与父亲的安排岂敢不听,何况方丹并不在上海,他也就只得别别扭扭地在乡下住着。

按汝亭的本意,不想再让树白母子回上海来。但女儿婚后动身去巴黎时,曾眼泪汪汪地恳求父亲,要实践诺言,让树白去上大学。汝亭怕倘若食言,万一女儿任性闹起来,这事给丁文健知道,就坏了。何况按照老太爷遗言,那座小灰楼已给了有财父子,他们母子俩老不从乡下出来,别人也会有怀疑。因此大半年过去,方丹在巴黎平安产下西平的消息传来,他便让有财把树白母子接回来。

可谁知,树白回到上海,得知方丹已经结婚并且与丈夫去了巴黎,顿时神志昏迷,发起疯来。他一遍遍呼叫:“丹妹,你不是说天天等我回来的吗?你在哪里?在哪里?”他砸东西,剪衣服,甚至要自杀。于是他从此被关在那灰楼里不得出来。

一年后,有财病殁,树白娘年老体弱,一人照顾树白深感力不从心。于是顾会卿推荐刚从教会所办的护士班毕业的年轻姑娘王竹茵来到方家。起先树白并未注意这个文静瘦弱的姑娘。但不到一年,竹茵善良温婉的秉性,耐心体贴的态度把树白冰冷的心感动了。他的病开始有起色,并渐渐萌生对竹茵的爱意。而竹茵也为他的热诚与才华所动,报以更多的温存。痴心的树白,从此把昔日对方丹一腔炽热的爱统统转移到竹茵身上。树白娘和顾会卿两个眼看因为竹茵,使树白身体康复,重新鼓起生活勇气,都由衷地高兴。

文健方丹去巴黎转眼三年多。一日,方汝亭突然中风,经过抢救,虽未死去,但已半瘫。他令文健夫妇速速回国。

某天,他把顾会卿叫到病床前,口齿不清但却直截了当地说:“我女儿女婿快要回来,他们年轻,又久在国外,只信西医,寒舍拟另请家庭医生,”他又指指自己沈边的一个蓝布小包,“先生老家在苏州,这点钱不成敬意,请到乡下置所房子,安度晚年吧。”

彼会卿心中明镜也似;有财已死,如今知晓方丹先孕后婚内情的,只有自己。方汝亭不想让他和丁文健接触,而要辞退他。他从枕边拿起那个小包,好沉!打开一看,竟是亮晃晃十根金条。这是一笔重金,是汝亭用来封住他嘴的。

彼会卿即日告辞而去,回到东山岛摒绝世事,优游终岁。一晃二十多年,星移斗转,沧海桑田,王竹茵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白蕙听顾会卿追溯丁、方两家往事,犹如在听一篇传奇故事。她现在明白了西平身世之谜,原来他确是树白之子而与丁文健无关。也知道了母亲曾与树白相爱而自己竟是出生于此地。但何以丁文健要说自己是他女儿?她忍不住问了顾老先生。

“姑娘你听我说。我回苏州乡下大约一年多工夫,一天晚上,你母亲突然来到这里。当时已是暖春时节,衣着不厚,因此我一眼便看出她已怀孕。我和老伴恭喜她结婚有喜,谁知她却痛哭失声。后来,她才详细告知,在我离开方府之后的种种事情。

“丁文健夫妇带着儿子回来,那小男孩西平十分可爱,人人喜欢,竹茵也常常抱他,逗他玩。

有一天她看到树白娘抱着这孩子在屋里偷偷抹泪,一边亲吻着孩子,一边不断念叨:“我的好孙孙,亲孙孙。”那神情是既疼爱又伤心。竹茵感到非常奇怪。

这时树白娘也看到了竹茵,便招手叫她过去,抹着泪说:“竹茵,我早就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将来是要做我儿媳妇的,这事我不想瞒你。你只知树白得病为的是一个女人,可知这女人是哪一个?就是方家小姐。瞧,我手里这孩子其实是树白的。方小姐嫁给现在的姑爷的时候,已经怀了他。这些我和树白原来都不知道,我老头子临死时才告诉我一人,树白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我现在告诉你,你不会嫌弃树白吧?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才十七岁,哪掌得住方家小姐的勾引啊!”

“竹茵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嫌弃树白,反而更同情他,也同情方丹现在的丈夫丁文健。方汝亭死后,方丹携子去南洋,文健常困苦闷而酗酒,有一晚,竹茵上前规劝,却换来丁文健的暴行,致使她怀孕……”

彼会卿摇着头,简略地讲述了那个雨夜的故事。然后对白蕙说;“我知道你妈妈面临生育,无处可去,来投奔我。我把她留下了,一个月后,她就生下了你。她说,她要让你姓白。我知道她还忘不了树白。满月后不久,她就执意要带着你走。我们留也留不住。我老伴关照她今后常与我们联系,她点头答应。但我知道,她不会的,她怕我们要接济她。果然,她去上海后,改掉名字,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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