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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第60页

作者:晨蔷

难得丁文健、丁西平父子俩都回家吃晚饭,方丹又吩咐厨房多加两个菜。

见了父亲和哥哥总要叽叽喳喳说个不休的珊珊,今天一声不响,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西平走过去,逗她说:“今天吃哑药啦,这么安静,”又仔细打量她一下,“哟,眼圈红红的,谁惹你哭了?”

谁知这一问,珊珊索性呜呜地大哭起来,把文健案子俩都哭愣了。

“哎,”五娘边给珊珊擦泪边叹气,“打从放学回来,听说白小姐走了,已经哭过好几回了,”

案子俩又是一怔。西平没说话,倒是文健沉不住气了,皱着眉,转身问方丹:“白小姐走了?怎么回事?”

方丹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把小挫刀修指甲,她脸都没抬,慢慢地说:“白小姐今天上午来找我,说她无法再教珊珊了。还有半年多,她就要毕业,论文写作很紧张,还有,”说到这里,她略抬一下眉毛,瞥了文健一眼,“她妈妈在住院,也需常去陪伴。”

“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竭力挽留。可她说,去意已定,本来早就要辞职的,只是想等珊珊比赛完后再提。”

文健不再说什么,独自沉思起来。

继珍留意观察西平对此事的反应,见西平不动声色,对白蕙的离去竟一句话也不问。她故意插一句:“我看这不是她辞职的理由。她在这儿不照样能写论文,也没人限制她去医院看病人。我看,是不是她嫌给的工钱少?”

没人答腔。西平笑嘻嘻地刮了一下珊珊的鼻子:“别哭啦,你已经长大,我们不再需要家庭教师了,对吗?”

陈妈扶着丁皓走进客厅,大家向饭桌走去,不再提起白蕙。

丁皓今天似乎精神不大好,吃过饭,就回房去休息,珊珊也由五娘领着上楼去了。客厅里只剩下文健夫妇、西平和继珍。

今天,西平对白蕙离去这件事满不在乎、嘻嘻哈哈的态度,不仅大出继珍意料之外,就连方丹也感到捉模不定。是儿子胸有成竹,另有打算呢,还是儿子已开始对白蕙感到腻烦?方丹决定进一步试深一下。

“西平,妈妈陪继珍去宝源,把首饰样式都挑好了。不过,”方丹笑着说,“这做服装的事妈妈可不能代劳,你自己和继珍一起去挑料子,还要量尺寸。再不做,就赶不上穿了。”

“我有衣服,不用再做。”西平说。

“那怎么成,庆典那天你得和继珍穿配套的衣服,两人都要做新的。”

“为什么?”西平尖锐地问。

客厅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文健虽未放下手中的报纸,却侧目看着西平。

“不是说好了吗?那天晚上实际上也就是你们的订婚仪式。”方丹回答说。

“我从来没说过同意这么做。”西平冷静地说:“今天既然谈到这件事,我也索性说说清楚,如果你们要把公司二十周年纪念日作为我的订婚日,那么我将不出席庆典。”

“那,你的意思是,订婚的事过一段日子再考虑?”方丹问,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我现在不考虑,将来也不考虑。我不会和继珍订婚。”西平郑重地回答。

“你——”继珍一下站了起来,没说出第二个字,就“哇”地一声哭出来,掩面奔出客厅。

“继珍,继珍!”方丹赶紧追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两人,一片寂静。

西平站起身,往客厅门走去。

“你上哪儿去?”背后传来文健生气的问话声。

“回自己房里去。”西平答道。

“难道你不想去向继珍道歉,收回刚才的话?”

“我没想去道歉,我也不会收回自己的话。”西平边说边又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文健威严地喝道。

西平只得站住了。

“你怎么能一时感情冲动,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文健气势汹汹地说。

“爸爸,我不是一时感情冲动,是经过认真考虑的,”西平也激动地说,“甚至可以说是痛苦的考虑。”

“你先坐下,听我说几句,”文健克制住自己,口气也恢复平静:“我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没有思想准备,那天在医院里我就看出来了。但是,现在你和继珍毕竟已有婚约……”

“从来没有过正式的婚约。”西平反驳道。

“可那天在医院里,你亲口答应的。”

“你完全知道,那是在一种什么情况下,我当时是被迫的、违心的,这以后,我痛苦极了……”

丁文健不说话了,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西平,你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勉强过你什么,本来对你的婚事,我也不打算干预。可现在,已是这样的局面。你知道我们公司在社会上的地位,干我们这一行的,首先要讲究信誉。你如那样做,会被人指责为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不仅你个人,连带整个公司都将在社会上站不住脚。”

西平觉得父亲今天讲的倒是真心话,因此他也坦率地回答:“我也考虑过,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拖到今天才说出不同意订婚的原因。但我终于想通了,我不能因为这些而出卖我一生的幸福。”

出卖!这两个字好象是一枚长长的尖针,一直刺到文健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一个痛点。他不禁颤抖一下,但他马上就想:你这个乳臭未于的小子!你懂得这两个字的分量吗?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很自然的,本该是恒通的继承人。但是如果这次不是由蒋家,而是由你提出,你和继珍之间不存在婚约,那么,继承人的问题,我可能会重新考虑。这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文健严肃地说。

“我没有异议。到那时,如果恒通还需要我,我愿意当一名普通雇员,如果恒通不想雇用我,请提前通知,我将另谋职业。”

客厅里又静下来。西平认为谈话已经结束,他站起身来。

“西平……”文健叫了一声,但却无下文。

西平看着父亲,他突然感到一向在他心目中精干、威严的父亲,其实已是个老年人了。你看他额头皱纹密布,脸色憔悴,眼光疲惫,似乎让他再独力支撑恒通这个局面,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可怜父亲的感觉。

“西平,”文健又叫了一声,然后轻声问:“继珍有什么不好?我看她漂亮、活泼,人也很灵巧……”

“并不是她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不爱她。”

在事业和财产面前,爱又能值得几许?真是个傻小子啊,文健不禁想。

“是不是你有了另外的姑娘?”文健又问。

西平略一沉思道:“我从来没爱过继珍。这和有没有另外的姑娘并不相干。”

“可我现在问你,有没有另外的姑娘?”

“有。”

“是谁?”

“我想,她与我和继珍的事没有关系,我现在还不想说她是谁。”

“你很爱她,是吗?爱得情愿拿整个恒通去换?”文健简直有些不能相信。

“是的,”西平坚定地回答,“我想如果一个人没有自己所爱的妻子,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那他就是有再多财产,也将是一个最贫困最可悲的人。我不愿成为这样一个人。”

西平本想说:爸爸,你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难道你还要我也成为这样一个人?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文健却已凭感觉听懂了西平这句话。他再也无话可说,挥挥手,说了声:“你去吧。”

西平走到客厅门口,回身又望了父亲一眼,只见文健两手交叉,支着额头,坐着一动不动。

又是一阵怜悯的感情涌上西平心头,似乎刚才被剥夺掉一切财产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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