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郎……你……好重……”
一阵模糊不清的呢喃过后,有好一阵的沉静。
“段郎……”她轻喘的声音悉数可闻,“你的手为什么……”
段骁申吟了声。
他这小妻子未免也太好问了。
“小雨儿,不许你再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我……”
纱帐隐约,仿佛只见段骁把心一横,用最简单却也最有效的方式堵住了新娘子一箩筐的疑问。
而,红烛成双正燃,春夜漫漫正长——
※※※
“雨儿,你慢慢走,小心拐了脚!”
数百级的石阶上,只见身影窈窕的小雨和游如意相偕奔跑而上,两个俏姑娘追著“秃”狗火焰,玩得不亦乐乎,反观段骁和被迫“出差”的游铁刀就有点神似老牛拖破车,落后的一大截。
看游铁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多少可得知他不甘愿的程度了。
段骁满足疼惜的嘟嚷:“真不晓得她哪来那么好的精神和体力!”
敝只怪他不该承诺要带她出宫游玩,新婚第一天就被迫离开温暖的被窝,毕竟不是件多愉快的事,但,谁叫他答应过她呢!
游铁刀斜觑满是柔情蜜意的好友,忍不住用酸溜溜的口吻说道:“看来你是办事不力,要不然哪有人大婚第一天就拖着人乱跑的?”
“你敢消遣我?”
“这是事实。”他连戏谑调侃的心情都缺缺,一想到往后再见到木清欢是困难重重后,什么心情都没了。
“事实上这是我和小雨儿的出游,可不是你司马府的家庭聚会。”
“我也不想来啊!”
“哟,好大的火气,你的心情似乎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像一只刺猬的游铁刀是少见的,段骁有些迷惑,“有事吗?可以告诉我吗?”
游铁刀抹抹脸,对自己失控的急躁有些过意不去,“你想太多了。”
他的好友原本有双超乎年龄的沉稳眼神,如今那对眼睛不再平稳如水,而是有丝涟漪正在逐渐扩大。
“莫非……”
“不要胡乱猜测!”
“我什么都没说!”段骁的脸上写着无辜。
游铁刀火大的说:“曾几何时你也被小雨公主同化了,学了一嘴油腔滑调。”
这人到底讲不讲理啊?
“我劝你也早点娶房媳妇吧,免得被如意气成疯子就划不来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段骁又无缘无故收到游铁刀一记白眼。
“不要提那个鬼丫头,只要等她及芨了我一定立刻把她嫁出去,而且,嫁得越远越好,就算是大漠我也不反对!”
游如意啊游如意,看你究竟能称心如意到几时?眼下已经有一个受尽迫害的男人开始动歪脑筋,但是,也幸亏如意没听见她大哥这话,否则……
虽如是说,段骁一点也不以为游铁刀舍得将他唯一的妹妹往大漠送,毕竟像感情这么好的兄妹实在难得。
“没问题,回宫后,我立刻要礼部去探听大漠那边的国家有没有和如意年纪相当的王子公卿可以匹配,再不济,嫁到突厥、波斯去也可以。”
“段骁,我跟你有仇啊?”游铁刀难得连名带姓叫他。
“我们是生死之交的好友啊!”他心底直喊冤。
游铁刀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好友兼主子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
他心里还在直叹气,爬上最高顶的小雨和游如意已经对着他们直挥手。
“大哥,你们慢吞吞地像老蜗牛,不快点,我可懒得等你们了。”游如意大声嚷嚷。
游铁刀瞥了眼段骁,“当初是谁提议要爬石阶的?”
“我的爱妃。”段骁眉也不皱一下。
游铁刀用手盖住脸,一脸要昏倒的样子。
段骁大笑出声。
第八章
苍山十九峰,峰有塔,有古塔便有古刹,而崇圣寺在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岳峰之北,背负苍山,面临洱水。
崇圣寺有三阁、七楼、九殿、百厦,建筑规模之大,即是中原各地名山佛寺,也少有比得上它的。
小雨是名副其实的“城市土包子”,既是土包子哪会在意到佛门净地需要庄严肃静的大道理。
同理可证,配上游如意的荤素不忌的无拘无束个性,小雨公主挽着游姑娘的手,悠悠哉哉的晃过天门,长驱直入门内。
“哇!如意,好漂亮的佛像喔!”她啧啧称叹。
游如意既不附和也没赞同,因为她横看竖看也看不出那尊黑黝黝的大佛像有什么好看的。
“我要去找个朋友,你要一起来吗?”如意四下张望,贼溜溜的眼睛直往后殿瞄。
“你自个去,我自己先到处逛逛。”四处探险比较符合她的个性。
“就这样,待会儿我在雨花院等你。”她也不勉强小雨,各自分道扬镳。
对游如意来说,崇圣寺是大理皇室的家庙,每逢皇帝出家或节庆、在位皇帝生日时,皇室的人必到寺中拜拜,如意曾多次女扮男装跟着她大哥来过,不用多说,她可是把崇圣寺的每个小角落全模得一清二楚。
小雨在她迷糊的个性中也有坚强的面,即便只有她独自一人也颇能自得其乐,于是,和游如意分手后,她到处游荡,漫无目的的穿过一道种满花树的长廊,眼前赫然开阔。
时节虽然入冬,但也还不到寒梅绽放的时候,奇怪的是在厢房雨厢房的庭院理竟有一棵硕壮的梅树。
梅树树根龙蟠扎结,枝桠万头伸展,而枝梢像绿海似的绿梅酥艳莹女敕的开满一片,风来,如绿雪飞舞。
多奇怪的梅花树。
云南属于热带气候型的地区,在这种先天条件不利于梅树,后天季节又不对的时候,看到一棵开得奔放灿烂的梅树,小雨难掩好奇。
梅树下站了个穿藏青色衫子的公子,远远一看像一缕青烟似。
不用说,小雨的脚已经在短短几步路后,绕过铺卵石的蜿蜒走道,来到梅花树前。
梅香纯素纯净,随着轻风吹来,丝毫不受大殿佛神感动的小雨净因为看见这棵树而心生端庄肃穆的感觉。
“好壮观的梅树。”小雨安静不到半秒钟。
那青衣人注意到小雨的存在,轻轻一瞥后,在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浮掠过一抹极淡、极淡的木然。
那木然好像十分勉强施舍似的。
说他施舍,因为即使他肌肉牵动,仍给人一抹抹不去忧郁的感觉,仿佛无喜无悲,几乎达到老僧入定的程度。
“你——姓萼?”小雨摇头。
这会儿,他连脸上少得可怜的木然也不见了。
那一瞬间,小雨在他明净的眼中看见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和落寞。
他痴痴的眼神回到梅树身上。
他凝睇那梅树的眼神十分温柔,就像在看待情人一样。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小雨以为自己眼花。
怎么可能有人以那么温婉多情的眼神看一棵树?真是奇怪透顶。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不问不痛快,这样闷着回去,晚上甭说一定是睡不着了。
青衣人不语,好半晌,像梦一样低语:
“燕不悔——”
※※※
“雨儿!”
段骁明明在几尺外就已出声警告一直低着头走路的小雨,结果,她还是笔直撞上了他。
而且,还撞得不轻呢!
“好痛!”她眯起眼,“段郎,你干嘛杵在这里?我还以为撞到柱子了。”她抚着撞痛的鼻子,嘟嚷着抱怨。
“来,我瞧瞧,你一直埋首走路,脑袋里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段骁心里想着,八成他这迷糊的小妻子根本没把他的警告听进耳朵里。
——那么,她在想些什么?
“我一直在想着那个男人。”小雨公主的心底放不下一根针,老老实实的招认。
“男——人?”他被呛住了,两道浓眉立刻蹙成一条直线。“我就这么一下没看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