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财倒无所谓,不过有没有必要,”冬天双眼瞪起来,“躲着我呢?”
“躲,躲着你?”燕赤霞干笑两声,“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每天都看不见你的人影?”冬天几乎把机会放在了他的面前,“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她说,“你曾经说过,如果我要回去,必须借助清明、鬼节、冬至这样三天,那么我想,就这个清明吧。我想回去了。”她直视的眼神连自己都感觉都些渴望的样子,“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终于还是来了!燕赤霞真是悔不当初,这种事情他知道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多说一句让自己麻烦呢?
心念一动,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以你的法力对付小表小魔应该已经没有问题,但是,开天门这种超高难度的道术,你只怕还应付不来。”
冬天忍不住就有点喜滋滋,却又故意道:“你答应过要帮我啊。”
“我,我答应过?”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情,但是承认是不可以的。燕赤霞连忙摇头,“我,我的法力,不够,还不够的。”
冬天终于笑出来,“讨厌,不想人家走,你就说嘛!何必这么吞吞吐吐,找那么多理由,我又不怪你留我!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她一边笑一边走回去,“记得今天要回来吃饭!”说着却又突然一个转身,在燕赤霞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扑在他的身上想要偷个吻,幸亏燕赤霞反应及时,躲过了嘴唇面颊,却终于还是被她在脖子上咬了一口。
“你发什么疯?”燕赤霞的脖子一痛,更清楚感觉自己体内的法力一泄一收,忍不住生气的同时却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快乐。
赚到了,赚到了!冬天一面跳着,一面大笑,“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逃转回去的身影幸福得摇摇摆摆的,就这么一蹦一跳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燕赤霞晕晕的,虽然也并非没有冬天所以为的那个挽留的意思,但是,总觉得还是什么地方出了个错。他抓抓头,最后决定放弃。婴宁自产子以来,身体总不见好。他给她起了一卦,卦象显示她的四九天劫就应在清明这天,但有惊无险需贵人相助,从此才能真正月兑离畜道转生为人。
所以这几天固然有些要躲冬天的意思,但也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真的很忙。
——***》※《***——
清明两天前的晚上。
依旧还是那个场景,冬天觉得自己每次做梦以前应该先去买一包蜜饯什么的,就算是瓜子也好,毕竟同样的戏码看上几天都会觉得没有什么新意,所以再多的血腥味或者临场靶也驱散不掉那种味同嚼蜡的无聊。
“究竟要上演到什么时候啊——”冬天刚刚准备发出看戏人的不平之鸣,那个已经让她很多天都没有什么兴趣了的戏却突然有了进展。
“那就没有办法了。”戏里梳着小笼包头的男人在那个被绑住的妖怪身前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你没有注意到,我的鼻子很挺而我的嘴巴的轮廓呢,很深!从相法上来说我这样外貌的人一定是非常非常固执的,所以一旦我决定的事情不管是我活着还是死了,我也一定会贯彻到底。”
炳,这个人的皮厚程度跟燕赤霞倒是可以比,冬天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听见他顿了一顿后说:“为了照顾你,所以我特意从另外一个时空找了一个人来,他的法力说不定还在我之上——总之,这次我们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明年就轮到他来看你了。”
隐隐地,冬天突然心里猛地揪了一下,有点痛又好像有点痒,甚至很有点不想听下去的感觉。
只可惜,这诡异的梦却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于是梦境只好继续向下——
“吼——”被囚禁的妖怪发出愤怒的低咆,而说完话的道士则优哉游哉地走了出去,“好好修炼吧,我对你的期望很深。啊,对于,虽然你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我,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其实,我,长得很帅!”
烛火晃晃悠悠映射出说话者的容貌,修长入鬓的剑眉,狭长的双目有着凛然的威仪,而深刻的双眼皮在尾端却斜斜掠起,形成俗语“桃花眼”的风目,挺直的鼻梁再加上完美唇型边挂着的懒洋洋的笑意,他说得没有错,虽然身为道士,但他的确很帅。
“燕赤霞!”冬天尖叫着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心跳得就像擂鼓一样。梦里那个男人,那个梳着小笼包头的男人,赫然就是燕赤霞!
“不会的,不会的!”不良少女擦擦额头的汗水,“噩梦,噩梦而已。”她安慰自己,“那神棍不过就是一个神棍而已,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法力,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然而心下似乎又隐隐觉得并非如此,只不过自己却再也没有追究下去的兴趣。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与此同时,燕赤霞也处在梦境当中。
燕赤霞看见自己走进一条长长的隧道,沿途是一副副活灵活现的画面,伴随着时而回荡于脑海的声音,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如此熟悉,以至于每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怀恋和悲伤。
哪,那个就是师傅了,从拜师的时候看过去就已经是一个老头子,岁月和皱纹同时递增,一开始自己还曾经以为这样的一个老头子也许生出来就是一个老头子,没有和自己一样经历过少年时代、青春时代。
学法术是如此艰苦的一件事情,就算从现在看来那些刻苦修行的日子依然是辛苦近乎残忍,不过有师兄弟在一起的话,还是有很多很多快乐的事情值得记忆。他微笑着看着那些画面,有很多事情现在看来真是蠢到不可思议,只是在那个时候,却没有人会怀疑这样做的正确性。学艺,不!那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跟着师傅学做人。
“这世上有很多可能性,却没有绝对的正义,假如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那么你就肯定错了……”如果可以,真想把自己多余的生命再换回师傅说这句话的时光,但是只怕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筹码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山上的同门师兄弟也就越来越少——对了,大师兄走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出山为自己买一串糖葫芦,结果等自己看见那串糖葫芦,也看见了大师兄被妖兽啃噬得没了半边身子的尸体;二师兄于是也下山了,不过那日也看见师傅叹息的眼神,听其他师兄讲,二师兄是破门下山,再也不做道士这行了……
师兄弟慢慢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有些走了,有些死了,还有一些听说是学了别派的禁术结果走火入魔了。于是在那个冬季到来的日子,山上只剩下了师傅和他两个人。
“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师傅说,“不过既然你也要下山了,我就给你起一卦吧。”
“我可不可以嫌弃你寒酸?”在看见师傅一副“你不怕命长就试试看”的眼神当中,刚刚具备法师资格的小道士连忙收回刚才的发言,“开玩笑的,开玩笑而已……”
看着师傅熟悉的手法,急速而有条不紊的施咒,心很慌,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看师傅施法了!燕赤霞几乎看得见自己在那个时候的痛。
“起——”长吟声嘎然而止,猛然天地间只剩下片片符纸好像秋天最后的落叶那样缓缓飘落下来,令人难以接受的答案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