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拾起了钥匙,报头下方广告栏的内容终于拨云见日。那是一则寻人启事,刊登在报头下,可见事态紧急。
不过,那都不关她的事。
殷孜乔冷静地低着头寻找铁门的钥匙,脑子里却浮现报头下方的寻人启事里,三个打从她识字就认得的大字──殷孜乔。
哇!那不是她的名字吗?
殷孜乔吓得把捏在手中的钥匙往上一抛,忙不迭地蹲到报纸堆前,看是谁登报找她。
殷孜乔,民国五十九年生,屏东人,身高一百六十六公分,体重五十公斤,五官端秀,见报后速回台北。
以上五项数据,经她比对只有四项符合,至于那个什么五官端秀的述词,她不能苟同,再怎么说她也是校园美女出身的,岂能只以粗糙的形容词来敷衍她,最起码也该写个美丽佳人或蕙质兰心之类的,她才愿意勉强承认寻人启事上所找的人是她。
不过,就算是承认了也于事无补,那则没头没脑的寻人启事又没刊登是谁急着找她,连个姓名、电话号码或地址都没留下,真是太没诚意了。
殷孜乔顺手翻看下一份报纸,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广告。她禁不住好奇又往下翻阅,那则寻人启事居然连登了一周。照日期推敲,应该是在她抵达花莲的隔天开始见报的,难怪她没瞧见,因为度假中的她,对俗事是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
可惜登载者未留下姓名、电话号码、地址,教她从何联络起呢?真是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殷孜乔开了门,进入套房里,一脸的惶惶不安,月兑了气垫式球鞋,累得连将鞋子放进鞋柜的力气也没有。
当她反身欲将大背包往墙角丢去时,赫然发现小小斗室被翻箱倒柜,乱七八糟的。第一个闪现的想法是──遭小偷。
她几近歇斯底里地将背包大力地甩向床头,吼声大叫:“天要亡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教她没工作,又让她遭小偷闯空门,难道真的是红颜多薄命吗?
殷孜乔无力地瘫软在地板上,房内一片混乱的景象,宛如台风过境后的灾区。
当她那双飞舞着怒火的眼睛梭巡着损失情况严不严重时,在落地窗前的梳妆台镜子上发现了一张白纸。八成是小偷的留言,抱怨她太穷了,没能让他满载而归。听说现在的偷儿满具幽默感的。
她弹坐起身,飞跃过沙发、弹簧床,冲向那张好似扬着胜利微笑的白纸,此刻白纸彷佛成了小偷的化身,她恨得牙痒痒地一把将它揉成一团,根本不想看偷儿留了什么遗言嘲笑她。
原本从乡下带回来的欢欣心情,现在可是一扫而空了。
看着电话录音机上闪烁不停的小红灯,显然有人来电留言,她无力地走回沙发旁,沮丧地按了录音机play钮,然后边月兑去衣服边走进浴室,准备彻底地将身上的霉运冲洗干净。
录音机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
“孜乔,有个台北陌生客连登了几天的寻人启事找你喔,你到底闯了什么祸,是不是被“仙人跳”了?哈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咱们都是曾经歃血为盟、患难与共的好朋友,我会永远给你精神上的支持,千万别连累到我。还有,找到工作了吗?回来和我联络。”最后还来个一长串魔音传脑的巫婆笑声,那是杜欢的注册商标。
殷孜乔在浴室里边刷牙边啐了一句,“这个老魔女,就会落井下石。”
两人习惯性的冷嘲热讽,却越骂越交心,完全是物以类聚。
录音机嘟了一声,换另一通留言。
“哈,又是我!你到底死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来一通。偷偷告诉你,咱们家那一只沙猪开始后悔让你离职了,因为他那位新来的秘书简直是个超级大花瓶,啥事也不会做,现在大沙猪连打封E-Mail都得自己动手,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呀!真是大快人心。说实在的,人家有点想念你了,你有没有想念我这位推心置月复的好朋友呢?别不好意思承认了啦!学人家小女生害羞啊,嘻!”又是杜欢的嗲声嗲气。
“这个老魔女,真是受不了的恶心巴拉。”殷孜乔做出呕吐状,还真吐出了满嘴的牙膏泡沫。
听到大沙猪的下场,倒是让她灰色的心情得到些许阳光的暖意。
录音机又嘟了一声,还有留言。
“孜乔,你该不会是被绑架了吧?!人家会担心呢!求求你,可别跟歹徒供出我是你的好朋友,免得殃及无辜,你撑着点,当他们发现你没有个有钱有势的老爸时,自然会放了你。还有啊,那则寻人启事今天又出现了,很怪异喔!”杜欢最后那两句话说得好像“匪谍就在你身边”那般悚然。
“发哪门子神经,你才被绑架呢!”她走出浴室,想先拨通电话给杜欢,告诉大损友,殷孜乔没被绑架,她会不会很失望啊?真是交友不慎!
当她拿起话筒时,录音机又嘟了一声,表示还有留言未听。
“这个杜欢还真是友直、友谅、友“多话”呀,废话一箩筐!”殷孜乔有点啼笑皆非。
好好的一台录音机当场变成杜欢演讲的工具了,也好,省得她三更半夜打电话来吵人,说什么孤枕难眠,整个晚上在床上翻来翻去就是睡不着。真是怕了她了,就让她对着录音机尽情宣泄吧。
嘟……嘟……录音机里传来沙沙不清的声音,然后又断讯,显然留言者不太会使用录音机。真是的,连爷爷和女乃女乃都已经学会跟机器讲话了,这个人居然不会,真是有点SPP。会是谁呢?肯定不是最佳损友。
嘟,又打进来了。
“你好,我是近西饭店的陆擎天,我去屏东乡下找过你,又连登了七天的寻人启事,可是你仍是音讯杳然,请你尽速和我联络,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留在梳妆台镜子上,记得别直接来饭店找我,再见。”
斯文有礼的声音,真好听。那么悦耳的声音,怎么会是个闯空门的小贼呢,太难联想了。梳妆台的镜子上……呀──
殷孜乔一个箭步飞奔到梳妆台下,寻找刚才那张差点被她碎尸万段的白纸。
“找到了!”结果是在床铺底下发现那张纸条,她吁了口气,将惨遭她蹂躏得不成形的白纸捡起。
上面的确有电话号码和地址,还有一句很奇怪的话──
对不起,我奉命搜查你的房间,希望你不会以为是家里遭小偷了。不过,你房里本来也并不怎么整洁,就女孩子的闺房而言,真是少见的零乱,我差点以为走错房间了呢,哈!
最后那个字俨然是他当时的心情,那么那个陆擎天是在嘲笑她的房间不够窗明几净啰!
殷孜乔气呼呼地想撕掉那张纸。“什么叫“并不怎么整洁”?真没常识,那叫“乱中有秩序”!”
她望着散乱一室的衣服、袜子,连内衣裤都曝光了。什么玩意儿,闯她的空门,搜她的东西,又丢了一地,回过头来还嘲笑房间的女主人不擅整理,真是过份!她气怒的想冲去白纸上写的地址找那个陆擎天算帐。
突然,她从梳妆台上的圆镜里惊见自己一丝不挂的诱人身材,又想到窗帘忘了拉上,赶紧躲进浴室。
她明天就去找他问个明白,他们经营的近西饭店,究竟是CIA还是KGB的大本营,怎么找个机要秘书的手法竟然这么恐怖,吓死小老百姓了。
殷孜乔站在典雅的椭圆形梳妆镜前,浓淡合宜地粉妆自己的容颜,吹弹欲破的肌肤在粉扑轻拍过后,更为光滑细致,原就生得精致的五官,即使净着一张素颜,依旧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