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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剑缘 第9页

作者:茶菁

恍偬的记忆深处,有个懂事的女孩指着院里槐树光秃秃的枝条这样说。

现在,槐树上真的开了小白花,小小的,香气淡淡的,可是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应天!应天!应天与北京相隔十万八千里,失明的妹妹即便想飞鸿过来传情达意,也无法做到啊……

包何况,她已经认为她亲爱的姐蛆在一次风寒中死去了呢?

她抬头看看温和的太阳,眼角又渗出了泪。

杜微死了,杜微三年就死了,所有的邻居都这样说。

为什么他还要回来呢?在等待中一次又一次失望而漫长的日子,他音信全无,却在突然间贸然出现。

可是为何他会寻来呢?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他……他为何要揭破丑陋的事实呢?就带着对坚毅的杜微的一点点追忆一走了之不好吗?让她在疲乏难熬的青楼生涯中,可以自我安慰地想,至少她的未婚夫未曾忘记过她,始终钟情于她。她就满足了。

“小姐,小心风寒,咱们回去吧。”小芹触到她冰凉的手,轻声说,不敢打扰到她的沉思与包裹住她的深沉悲哀。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迈步欲离去。

余光一转,她瞅到角落里有个土堆,像个坟冢的样子。她疑惑地走近,看见上面插着一块平滑的木板,上面几个入木三分的大字:爱妻杜微之墓。

这是他走之前做的吗?为了遥遥凭吊逝去的未婚妻?

无声地,她跪倒在地,把木板抱在怀中,哭成了泪人。

***

风声嗖嗖,马嘶萧萧。

掷剑此时已策马奔驰,踏上了回师门的路,他无法忍受再待在北京的痛苦。

柳满谅形影不离地伴他左右。

“师兄,我们歇一下吧!”他在马背上扬声喊,“马需要休息!”

掷剑这才注意到,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们整整奔驰了几个时辰了,马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流浃背。

翻身下马,满谅牵着两匹马到饮水去了。

他怔怔地坐在河边的树阴处,听着近处流水潺潺,活泼的鸟声啾鸣,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俏丽动人的身影。可每每当他痴迷地伸手欲碰触她时,她微笑的影像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闭上双眸,任自己沉溺在往事中。

他到现在仍然记得他和杜微五年前的两次见面,当时心中充满了的震撼,还有一种深深的动心,从那时起,她便驻进他的生命,再也挥之不去。

他现在的心纷乱如河边晃动的柳枝,头一次,感到了对命运的无比痛恨与无奈。

她堕落得无法自拔。这个事实与其说让他的心乱、心痛,不如说是彻彻底底地粉碎了他的意志与爱恋。

那么久以来,他深藏在心底的力量来源、对生命的呼唤和对她深入骨髓的强烈思念……消失得冷漠而迅疾。

他在挹翠院见到的杜十娘,甚称人间绝色,她一举手一投足都风韵十足,妩媚成熟。可是他爱的却是当年那个身子纤瘦、眉目苍白的女子。他爱她的坚强、勇敢、不折不挠的性格,至于她清秀的容貌,则是他意外的收获。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是他自己愚蠢得不知轻重,贸然跑去宣称自己是京城第一名妓的未婚夫,结果才遭到她的奚落与嘲笑。

那时他一直惊恐,不敢想象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枝挺立寒冬的冰雪腊梅,就在他眼前,变成了一朵花枝招展、美艳绝伦的烟花!

他痛苦得紧闭眼睛。

柳满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靠在他身边的树上,把一个水壶递过来:“师兄,赶了一个上午,喝点水吧。”

他木然地接过水壶凄到辱边。

他已无法再思考,神志早已不清楚。昨夜他整夜未眠,思维混乱无章,唯一知道的是,他要离开北京,他要离开北京远远的。

柳满谅忧虑地瞅着他意气消沉的样子,他理解他的痛苦,却爱莫能助。

若掷剑对杜微的感情不够深厚,他必定会在听闻她死去的消息后即刻离京,以后若遇贤淑,再结下美满姻缘也说不定。可他偏偏对杜微倾注了所有的爱,根本不相信她的死,居然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她。

但这正是一切不幸的开始,她的自甘堕落更让掷剑心痛欲裂。或者说,是她拒绝了掷剑的求婚,反而乐得身在污泥中的态度,更加伤他入骨。

若不是爱她,不会在当年与她互订终身;若不是爱她,不会在她死后仍不放弃;若不是爱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饱受折磨,从良心到道义,从心灵到爱情,痛苦不堪。

他暗叹,好一个情字,直把一个坚如磐石的剑客,折磨得迷失了自己。

马还在悠闲地喝水,掷剑抛下水壶,从腰里拔出剑,凝视寒气逼人的宝剑,锐利的剑身上,映出了一双充满血丝的黑眸。

宝剑是师父所赠,当年同珍贵的金玉剑一起亲手交付于他。现在,他却再拿不回金玉剑了!因为它已被一个不知道珍惜的青楼女子随手丢弃!

一同丢弃的,还有他的一颗真心!

剑气凛然厉迫逼人,他身上迸出了骇人的伤心与绝望。

河岸上,他展开平生所学,演出剑招,身上散出冰冷的寒气,溢在河边。柳树剧烈地晃动着,新生的树叶在风中刮散,连河水的涌动都受到了影响,激起了雪白的水花,喷散向四周。鸟群扑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逃。

他的衣袖鼓起,带动风声、水声、嗖嗖的剑声,手上将成派剑法络绎不绝地施展下去,混杂了不尽痛苦和挣扎。

满谅在一边看着,吃惊地发现,处在剑气中央的掷剑身影晃动,他用尽平生绝学使出的剑法,招招精辟,巧妙夺人,可是剑气狂乱,茫然迷惑的心境一展无遗。

眼看他呼吸急促,剑招愈来愈快,转眼便达到成派剑法的最高造诣时,突然有个孩童拍着手笑着叫:“哥,你看那个叔叔,他好厉害呢!”

孩童生得可爱,虎头虎脑的,圆脸和小手胖胖的,约有三四岁的样子。他迈着短粗的小腿,不稳地冲着掷剑跑过来。

剑气冲击在他身上,推得他坐了个屁蹲。“哇,好疼啊,我流血了!”他看见粉女敕的小手掌薄薄破了一层皮,惊慌失措地叫。

柳满谅抓住他,把他抱到一边,以免被剑气伤到。

旁边气喘吁吁地跑来另一个孩子,八九岁,穿着和他同色的衣裳。

“小虎,叫你不要跑的,看我回去告诉娘!”他摆出哥哥的脸孔教训,可稚女敕的小脸怎么摆也摆不出威严。

“哥——”小虎立刻亲热地叫他,冲他张开手,“我手流血了。”

他看看弟弟的手心,真的渗出了血珠,他拉过来,在上面吐两口口水,“涂上就不疼了。”

小虎听话地任他涂抹,看见掷剑已停止练剑,怔着神瞅着自己,伸出双手要他抱,“这位叔叔不练剑了呢,哥你没瞧见,刚才树都要倒了呢。”

小扮哥拉拉他,“娘叫我们回去吃饭,快点走啦,不然她会担心,一担心她又会哭了。”

“哦,”小虎从地上爬起来,又坐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可是我走不动了……”

他板起脸唬弟弟,“是男子汉就自己回家,不然以后讨不到老婆。”可拗不过弟弟求饶的样子,还是在他前面蹲下,无可奈何地说,“上来吧,就这一次!”

“是!”小虎高高兴兴地扑上小扮哥的背,压得他一趔趄,小腿直打晃,吃力地一步一步渐渐走远了。

满谅一直留心着掷剑的神态,他的剑虚握在手上,剑气、杀气都散了。河岸又恢复了刚刚的温馨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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