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淡薄,利如寒刀、冷若玄冰,这样一双眼睛应该长在饱经霜折、愤世嫉俗的人脸上,而不是——
他还没想完,男孩冷冷地开了口:“我没事,谢谢。”声音也和他的眼睛一样,冷淡、平板。很明显他的心情不太好,好好地走路居然被人莫名其妙地撞倒,又被人像怪异动物似的参观了半天,无论换了谁也会不高兴的。
常朗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他看起来不太喜欢和人接触。
男孩绕过他,弯腰拾起几本散落的书,看也不看他就准备走人。
常朗这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等一下!”
男孩不解地看着他,可是神情依然冷淡。
“这里流血了。”常朗指着他左臂说,也不等他反应,就从兜里掏出块手绢,三下两下给他扎上,“待会儿拿水洗一下,不要感染了。”
男孩有些尴尬地任他把手绢缠在他细瘦的手臂上。本来要拒绝的,可是这个人显然有些热心过度又责任感很强,根本没给他机会。
“谢谢。”他有些生硬地说,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亲近,“你也——”
常朗低头看看,果然自己的身上又脏又湿,狼狈得很,臂上也有一大块血渍,大概是刚才摔车时划破的。
“我没事,谢谢。”他冲口而出,也没多想为何要道谢,更不知道无意中重复了他的话。
男孩的嘴角稍稍扯动了下,冷冷地转过身,步子沉稳果决地走了。
“什么?!”钟涛一手指着常朗,一手拿着药瓶,不敢置信地叫,“你竟然为了看一个男生连老古董的课都迟到?你脑袋坏掉了?”挨骂不说,还累得他拿消毒药水给他擦了这么久,而他居然不顾自己流血,给人家包扎?早知道这样,钟涛发誓自己一定会在药水里给他放把盐。
“要是女生你就不会说我了吧。”常朗伸着胳膊,乖乖地让他上药,痛得龇牙咧嘴。涛涛下手好重,擦那么用力。“‘要是女生’?哼,你会有这么一天?”不怪钟涛不信,常朗平时因为个性热情,开朗活泼,外加十项全能,实在很受女生欢迎,可是他却一直是孩子气十足,完全不懂人情事故,更是从未有过花边新闻,单纯得很。钟涛曾想他大概会这样一辈子长不大,实在无法想象他迷上女孩会是什么样子。
他把最后一个伤口涂好,拧上药瓶盖儿扔到桌上:“好了。我该看书去了,你在宿舍养伤吧!”
下午的体育课。
“常朗,过来!”钟涛蹲在草丛后面低低地偷喊,还一面偷瞧着体育老师,上帝保佑他别转过头。
“什么事?”常朗悄悄溜过来,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
“一年级的女生!”钟涛拨开一片草叶。他早就发现了一个长发飘飘,甜美动人的女孩子,刚好她们也在上体育,要仔细饱饱眼福。
原来是这个!常朗背过身去坐在地上,顺手拔根草放在嘴里嚼。
“老哥,你看看嘛!真的是很正点!”钟涛推推他。早该知道这家伙不懂得欣赏“美”!
常朗不再理他,抬头看着蓝蓝的天出神。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从他耳边传来。
哦?听错了吧?常朗很肯定。
“唉。”又是一声。
那是又听错了。
瞧瞧他没什么反应,钟涛干脆也不看了,转过身并肩坐在常朗身边,把头搁在膝盖上,闷闷不乐地说:“美是美极了,就是怎么也追不到。”
常朗纳闷地侧过头瞅着好朋友的侧面。他向来嬉笑的脸上居然有着难得的认真。想了想,他问:“是不是你开学时,跟我提起过的那个学妹?”
钟涛扁着嘴点头。
“一个多月还追不到?”他不是自称“摘花片叶不沾身”吗?
“打电话、送玫瑰、约电影、请吃饭……全部都试过了……就是没有用。她全部都拒绝。”想起最近她被他追得紧了,美丽的眼睛里全是恐慌和不知所措,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连泪珠也隐隐欲现的可怜样子,让他不忍心再打扰她。
“好有气节!”常朗忍不住赞道,又连忙捂住嘴。
这算什么好朋友?钟涛瞪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继续追?”常朗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真难为他了。
钟涛摇摇头:“不行。上次我追她追得紧了,她的朋友出面,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就把我吓跑了。”现在想起来,那种冷冽得足以让任何人胆颤而寒气逼人的目光,还是会让他打冷颤。
“冷冷地盯着一个人,就可以把你吓跑?”常朗想起上午那个男孩,“是她的朋友吗?在哪里?”
钟涛没精打采地用手一指。他沿着手指的方向搜寻着。找着了!在篮球架下独自负手而立。
将近一百七十公分的纤瘦身材,短俏的黑发,清秀的面庞……
“女的?”常朗半晌才喃喃问出来,“他”居然穿着女生的运动服!
难怪自己早上看着“他”走远以后,会莫名其妙地发了半天呆;也难怪自己对“他”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又弄不清是什么。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是摔跤的时候撞坏了吧?
想起早上她那双冷清清的眼眸,那种温度足以让人打冷颤、拒人于千里,可是却漆黑幽深非常动人。还有那种坚定沉稳镇定的步伐,从后影看她的腰背挺拔得令人惊奇;脚步也沉着有力,一点儿都不像十八九岁女孩的步伐,倒像个行事果敢,英明利落,任风吹雨打百折不挠的勇士。
钟涛纳闷地瞧着他入神的目光,他还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表情呢。伸手捧起他的脸拖到阳光底下,左瞧瞧,右瞧瞧。
“干什么?放开我!”常朗吓了一跳,挣扎着。
“还好。”他松了口气,放开差点被拉成鹅脖子的常朗,“没脑震荡。”
常朗不甘示弱,两个人在草地上笑着打了起来,滚成了一团。
一大片阴影遮了过来,两个人还没察觉不妙,体育老师已经大吼出声:“你们两个精力太旺盛了是不是?下午放学后到体育馆刷地板!”
雹信涤独步在清晨的校园里,她要到后山的林地去,那里可以让她放松,暂时从繁重又艰苦的生活中解月兑出来。
虽然背着书包,可肩背依然挺直,给人的感觉是不但这沉甸甸的书包无法撼动她一分一毫!她还可以面对更艰苦更困难的挑战和磨炼都丝毫不会屈服,坚定的脚步稳健沉着,她走过的路和未来要走的路,不论多曲折崎岖她都毫不退缩。
是的,毫不屈服、毫不退缩就是她的原则。事实上,她是相当自信的,能够在几万分之一的概率中跻身C大,就是她目前最骄傲的事。别的,她深吸了口气,就先搁在一边吧。
穿过二年级业余园艺部的苗圃,她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精致的雕花瓦盆栽种着的一株含羞草。显然它长得很不好,本来就稀落的叶子只剩下了几片,黄黄的,干干的,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掉。
她蹲去,轻触敏感的叶尖。那可怜的小东西费力地收拢起残叶,行动迟缓又徒劳。但是它毕竟还活着,还在顽强地为向上而努力着。她心中不由得生出怜惜之情。
“喂,你的伤好了吗?”突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迅速地站起来,可是大概是站得太猛了,眼前忽地一片黑,头一晕她又蹲了下去,胳膊不偏不倚地刚好把那盆含羞草挥到了地上,“当”一声瓦盆碎了。
常朗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会第二次碰到她,而且刚问了句话,她就摇摇晃晃地低子,还连累了一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