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柔大起反感,“我妹妹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一言不和的两人,一路上不再说话,送可柔回到家门口,骆群一眼看见站在二楼窗前的法柔,悻悻地说:“我看你妹妹是有点问题,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少胡说八道!”可柔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下车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
骆群莫可奈何地摇摇头,将车子开走,离去则仍然忍不住扫了站在窗前动也不动的法柔一眼。可柔才进家们,就听到父母亲满面凝重地商量着,是否要送法柔进精神疗养院的必要,母亲招手将她唤了过去,他们想听听可柔的意见。
柏家夫妇对于亲友间的耳语原不甚在意,认为小女儿的心理创伤总会在家人的陪伴照顾下逐渐平复,尤其可柔还搬到法柔房里与她同住,以便随时照应,但日子一久。法柔仍不见起色,复学日期一延再延,她的父母亲实在不得已,才开始讨论起是否有送法柔进疗养院的必要。
“法柔很正常!她根本不需要去那种地方!”可柔却对这个打算大加反对,她不认为疗养院会适合妹妹,“法柔只是需要有点时间来调适你们是冒然行事,逼着她去做精神治疗,说不定还会吓坏她的!”
两夫妇都觉得可柔的话不无道理,但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法柔继续消沉下去,柏母深深叹口气,不禁感到法柔失踪期间,他们所面临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又回。
来重重压在她身为人母的肩上。
“怎么办才好?法柔难道好不了了吗?”
“不是好不了;”可柔赶紧纠正母亲的说法,“只是需要时间。”
“我看,法柔心里的结乃是因时琳的死所造成的;”重重考虑后,柏家男主人提出另一个建议,“解铃还需系铃人,不如我们约时琳的父母一起吃顿饭,至少他们的态度能化解一些法柔心理的障碍。”
“不好不好;”可柔仍持反对意见,“时琳的妈妈我见过。是个蛮神经质的人,若她再说什么重话,法柔还能受得了吗?”
“不会的,”柏父不以为然,“宋先生跟我提过好几次,想见见法柔,我们总不能老是拒绝人家吧,宋太太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会有激烈的反应,纯是因为丧女之痛,再说,法柔受不了人家的话也得受!”
说到这里,柏父的口气重了,却也接着深深一叹:“毕竟我们法柔是保住一条命回来的。”
听到最后一句,可柔不再说话,她承认父亲的见解确实兼顾到人情,也不失为一个可以帮助法柔的好方法。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柏母于是很高兴地定下时间:“就明晚吧!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可柔上楼回到法柔的房里,马上拿出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给妹妹的“意外惊喜”。
“看我今天买了什么回来给你?”她献宝似地捧出两本书,“答案揭晓——高阳的历史小说!你不是最爱看他的小说吗?我和骆群走了好几家中文书店才买到的呢!你可得省着点,慢慢看。”
将两本厚厚的小说塞到法柔手里,可柔自顾着去换衣服,嘴巴则没闲下来地讲着许多琐碎的事情,最后才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她和父母亲经过一番讨论后的决定:“对了!明天我们和宋伯伯、宋伯母一起吃饭,你要不要——”
可柔话没说完,就听到法柔手里小说掉下来的声响,不想被可柔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她很快抓起被子盖住头,将自己埋起来。
不过埋在被子里的法柔,仍然可以听见可柔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出口的话。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要见他们的话,告诉我,不要勉强自己……”
其实法柔早已想过千万遍,无论如何必须见时琳的家人一面,她以为自己已有接受任何责难的心理准备,但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害怕地要命,尤其,她又是那么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杀死时琳的凶手……
但她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总得面对现实,总得为自己付出的感情挺身负责。
棒天晚上,时琳的父母应邀至柏家作客,时琳的父亲一见到法柔。先是打量着她,彷佛可以借着她寻回时琳生前的印象,那种既辛酸又无奈,百味杂陈的滋味翻倒在心头,以致于他有一下子不晓得如何开口的反应,但他毕竟看得比较开。想想人各有命,也就能够释怀,也欣见法柔死里逃生的归来。
“为难你了;”他拍拍法柔的肩,“受了不少惊吓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惜时琳……不过这也许就是她的命,不能怪任何人,更不是你的错,知道吗?法柔,不要怪你自己。“
“宋先生,谢谢你。”法柔的母亲听了这些话,眼眶泛红,毕竟时琳父亲的这番话可以减轻自己女儿,包括身为母亲的她,心上千斤重的沉沉负担。
和先生的态度完全相反,宋太太则是不发一言地,一直以怨怼的目光看着法柔。
接到独生女噩耗以来,她几乎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她不能接受现实,不相信花样年华的爱女会惨遭这种横祸,左思右想,她找不出为何老天要这样对待时琳的原因,百般的自我精神虐待下,使得原本就有神经质性格的她,变得更加偏激,她必须找出罪魁祸芎,而当法柔回答不出当时机上情形与时琳何以会成为被枪杀的对象时,她理所当然增使迁怒,甚至怪罪到活着回来的女儿同学头上。
“你说!为什么不敢说?告诉我们时琳到底是怎么死的?机上几百个人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们时琳?你说蚜!"法柔面对她的咄咄逼问几乎吓傻、吓呆了,拼命要秋喉咙里喊出话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你这是干什么?”宋父气急败坏地阻止妻子,“你以为时琳走了只有你一个人痛苦?法柔不是吗?她到现在都还不能恢复,你就不要强人所难逼她去回忆,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我就是要她说!她若能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敢说?两个人明明在一起的,为什么偏偏是时琳被枪杀?而她却能够活着回来?”宋母歇斯底里的情绪愈加激动,声音又尖又高,“我要她给我一个道理!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时琳?我可怜的女儿!
时琳的母亲说的一点也没错啊!凭什么只有她活着回来?明明是两个人在一起的……
法柔嘴唇转为苍白,身上也不住地颤抖,她没有办法理直气壮,没有办法问心无愧,更受不住时琳母亲字字含泪的指责,她终于起身自座位冲出去——
时琳为什么求一死?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啊!她拼命拉住意志坚决的时琳,却来不及了,来不及挽回她,来不及问清楚,什么都来不及……
可柔匆匆追出来,发现法柔跪倒在门前的草坪上。
“法柔?”她走过去,想拿下法柔捂着脸的双手,法柔却反倒紧紧握住她的手,清清楚楚地开口:“我要见时琳!她葬在那里?带我去见她,我要问清楚,我一定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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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座上的骆群一面无聊地打起哈欠,一面看着表:“都十五分钟了,你妹怎么还不出来?跟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能讲那么久?”
可柔不想与他再起冲突,只冷冷地告诫他,“你至少尊重一下死者行不行?话非得说得这么难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