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转过头,看着渐起的海浪,轻叹道:‘为何你们不懂呢,不需要把我看得比你们更重要呀。’
李亚宁笑了笑:‘是因为你不需要任何人吧?’美丽而悲哀。
李宇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任何话,静默着。
深呼吸了几次,李亚宁平复了激动的心情,道:‘对……对不起,是我僭越了,王……姊。’
风吹起,李亚宁收敛精神,垂目静立在李宇身侧,他刚才伸出手去,祈求着那个在云端之上、永远注视前方的少女能回头看看她身后的人,但还是奢望了吧。
‘我……我呀流有幽兰国一百七十年王室的血统。’李宇依旧面向海洋道,‘一百七十年啊,曾为了保持血统纯洁而近亲成婚的那陈旧腐败的血液。在我身体里面充满了奸诈、谎言、恶毒、权欲、冷酷和贪婪的因子,你是李家人,一定也知道吧。’
李字眼睛看着伸出的手掌:‘在我们家族中每一代总会生产出几个不正常的孩子,或开始正常以后却疯狂的人。’
‘你是说曾在自己王府内杀了近百个孩童的爱因王和曾挑起国际战争后又自焚而死的幽兰第十二代国王幽丽王。’
‘我的心埃’李宇把张开的手掌贴在胸口,‘在初接触权力时就开始疯狂地跳动,那是我第一次感觉竟有那么好的事情,只靠血缘,什么事都不必做就可得到金钱、权势及将来的天下。’
‘因为我的出生而让母亲难产而死,遭受父亲的憎恶,但我并不在意,我还是幽兰国第一继承人,往后成为幽兰国第一个女王。’
‘父皇有个不得宠的弟弟,住在乡下的小地方。’李宇的叙说成跳跃状,更像沉思自语。‘他只娶了一位妻子,这在王族之中是不可想像的,我从小就住在这位王叔家中,因与王叔的儿子年龄相近,彼此相处得很好。’
‘正当我沉醉于权力的玫瑰色幻想中时,王叔的孩子就不见了?’
‘不见了。’
‘被秘密处死。那个总叫我姊姊的男孩是低能儿,而王族不需要让王室蒙羞的人。’
如血的夕阳在海天交接处寸寸下移,蔚蓝的海反射出紫色的光线刺进李亚宁的瞳孔处,嗓子堵得难受,想呐喊而喊不出来。
‘而王叔夫妇还一如即往地对待我,即使夜夜哭泣也不让我看见。若不收养我的话,王叔全家在那乡下的小地方一定会幸福生活到老吧。而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风浪渐大,海浪拍击着船舷,有微细的水滴泼散过来,溅了两人一身。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我内心扎了根,然后疯狂地成长,压碎我的思维,撕袭我的幻想,就像侍妾的孩子无继承权一样,有些孩子生下来连生存权也没有。
‘而我是谁?我除了那身污秽的血液之处还剩下什么呢,我的眼和手,身体与心又有什么价值?我的出生又是什么价值呢?开始就决定好了,若有缺陷的婴儿就会被杀死,如果正常就是下一任王。因我而死的母亲又算什么?!’
‘我的一生将要像父皇那样吗?暗杀对自己继位有威胁的父兄,或防止被暗杀、继位,再杀掉对施政不满的人们,成婚,生出下一位继任者,奢侈荒婬不忘勾心斗角。
‘除了用权力让自己身心获得最高满足,让自己贪心永无止境外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吗?母亲不再为自己的孩子无辜处死而哭泣,人们不会因饥饿而丧生、因战乱而恐惧、因血统而决定价值。’
风吹起少女的粗布衣裙,贴在少女瘦弱的身上又呼地膨胀开,少女脊背挺立,直视前方,不在乎自己承受了怎样的重担。
‘一定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中疯狂生长了有着愤怒面容的修罗,为达目的我不在乎摧毁一切,因为,’少女般少年般柔和甜美的声音在红衣少年的心中轰炸片片,‘生而有罪。’
李宇重要是因为李宇就是李宇,同血缘无关埃红衣少年想告诉李宇,嗓子却哽哽的无法出声。
‘风浪大了,快回到舱房里。’远处水手的吆喝声传来。红衣少年抬起头,海鸟滑了一个优美的弧线高叫一声,往远处飞去。
明天应还是晴天吧,少年心想。
第二章
‘你饿了吗?’有着异族腔调的金属音质的少年嗓音响起,轻轻柔柔的似怕吓了李宇。
正在沉思的李宇转过头来,小小的脸上现出纯净稚气的笑容道:‘啊,天使。’
天近晌午,吃过饭的人们在甲板上散步、休息。李亚宁还是毫无例外地呆在李宇身后三尺外,他让天使近她的身,一定是这个金发少年周身没有杀气及恶念的缘故。
阳光照顶,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海洋的气味,而少女终于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少年有着雪白的肌肤,柔顺而亮丽的金发随着少年的细肩披散下来,宝石般的蓝眼睛关切地注视着她。穿着一身高级蕾丝边的衬衫和黑色吊带裤,可看出少年的出身非富即贵,非常像约翰大叔屋内挂的天使图中六翼大天使。
‘因为你似乎一脸痛苦的样子。’天使解释他来搭讪的理由,他提了提手上的小篮子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三文治和薰肉,给你吃。’
‘我……’李宇刚想拒绝,天使又道:‘你住下面空气不太好吧,我已同船长说了一声,让他给你换了平舱的一间房。’
‘咦?啊,不会呀,有住的地方就很不错了。’李宇有些模不清状况地看着这个才算见了两次面的人。
‘不要跟我客气了,我也曾在船肚中呆过,知道那种滋味。’金发少年的手在腿侧张了张,终于忍不住抬起抚了抚少女的头,像教导小孩子一样道,‘那种空气对女孩子更加不好呢。’
这举动让少女的微笑僵在脸上,从出生起就没人以这样对待孩子的举动对待过她。
少女薄唇微张着,维持着目瞪口呆的可笑姿式。
‘你干什么?!’把少女惊醒的是李亚宁的怒吼。李亚宁总是因为她的事由温和变得易怒,果不其然,李亚宁的手扣住金发少年举起的手腕,瞪着这个无礼的男子。
‘放肆!’金发少年的脾性比李亚宁的还大,他甩开李亚宁的手道,‘谁准你碰我的手?!’
李亚宁跨步拦在少女面前道:‘别碰王……我姊。’
听到李亚宁与李宇有亲戚关系,金发少年的脸缓了一缓。李宇轻笑道:‘亚宁,我想他并无恶意呢。’
李亚宁脸色不快地又瞪视了金发少年一会,才不甘不愿地退到李宇身后两步处。
金发少年的视线又毫无阻碍地锁定李宇,神色又变得轻柔。
李亚宁这才觉得极为奇怪。
四年多来,他呆在李宇身后不论如何敛神静立,但的确比梁陵王美上多倍。众人一见到他的美貌,就很少注意到在他身前平凡瘦弱的少女了。周姬曾说,把众人注意力移开也是保护王的一种方法,因此他才一直忍受着众人打量的眼光。
上了这艘‘飞天女神号’后,他无论站在哪里也是众目注意的焦点,船舱里不论男女对他的脸色总比对李宇和善些。
而这个金发少年对李亚宁的美貌毫无反应,反而对李宇关怀倍至。像一直收藏起来的至高无上的珍宝被人发现似的,李亚宁不自觉地对这个金发少年深怀敌意。
金发少年手又张了张,但最终没再碰触李宇,他微笑着说:‘我带你去看新房间吧,虽然很小,但不用同别人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