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嫉妒莫朗日的那个时候,这些细节还能够与可笑的虚荣心有关系,而文明人不断地把这种虚荣心与有关激情的事物混为一谈。我抱过昂蒂内阿的身体。我从此不想再知道其它任何东西了,无论是田野上鲜花盛开,还是虚有其表的人类将要变成什么。
“我不想知道。或更确切地说,因为我对这种前途看得太准了,我才想在那唯一值得一试的命运中毁灭:一种未经探察的、未被玷污的本质,一种神秘的爱情。
“一种未经探察的、未被玷污的本质。我得向你解释一下。有一次,在一个人口众多的城市里,冬日的一天,我送了一次葬,浑身沾满了从工厂的黑烟囱和郊区那些肮脏旅店一样的房屋中飘落下来的烟炱。
“我们在泥泞中护送着灵枢。教堂是新建的,又潮湿又简陋。除了两、三个人之外。他们是被忧郁的痛苦弄得昏头昏脑的亲属,其余的人的眼晴都表现出一个念头;找个借口溜掉。一直跟到公墓的人都是那些没有找到借口的人。我看见了灰色的墙和难看的紫杉,紫杉,这种需要阳光和阴凉的树,在南方的风景中,衬托着蓝色的平缓的山丘,是那样地美。我看见了可憎的装殓和埋葬尸体的人,穿着油污的上衣和上了蜡的大礼帽。我看见……不,这真可怕。
①古埃及王朝(~323—~30)。这里指她是克娄巴特拉的后裔。
“在城墙附近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在可憎的、多石的黄土中挖一个坑。那个死人我不记得叫什么了,就埋在那儿。
“在人们把他滑进坑里的时候,我看了看我的手,这双手曾经在一个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光明的环境中握过昂蒂内阿的手。我对我的身体产生了巨大的怜悯,对它将在污泥中所受到的威胁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我自言自语道:‘这身体,这宝贵的身体,无疑是独一无二的身体,可能最终会沉沦到这种地方!不,不,所有宝贝中最珍贵的身体呀,我向你发誓,我将使你避免这种耻辱,你将不会在郊区公墓的垃圾中,在一个登记簿的号码下腐烂。你的爱情兄弟,五十多位希腊铜骑士,沉默而庄严,在红石厅中等着你呢。我将把你领到他们身边。’
“一种神秘的爱情。展示他们的爱情秘密的人应该感到羞耻。撒哈拉在昂蒂内阿周围布下了不可逾越的障碍,因此,这个女人的最复杂的苛求实际上比你的婚姻更腼腆,更贞洁,这种婚姻通过大量下流的广告,教堂的结婚预告,通知,告诉那些爱开玩笑的无耻之徒,你在哪一天,哪个时辰,将荣幸地你那不值钱的小处女。
“我想,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一切。不,还有一件事。我刚才跟你谈了红石厅。在谢尔谢勒①(古称凯撒利亚)南面,在一条名叫马察弗朗的小河西面,在钻出马蒂德加的玫瑰色晨雾的一座小山的顶上。有一座神秘的石金字塔。当地人称它作‘女基督徒之墓’。昂蒂内阿的祖先,那位塞雷内的克娄巴特拉,马克—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的女儿的遗体就陈放在那里。这座坟墓虽然处于入侵的路上,却保存了它的珍宝。没有人能够找到那个彩绘的房间,盛着那具辉煌的的水晶棺就陈放在里面。在阴沉的豪华方面,孙女超过了祖母。在红石厅的中央,在那不可见的黑泉发出申吟的岩石的上面,有一座平台。当周围那一圈一百二十个壁龛都获得了它们的自愿的、幸福的猎物的时候,我跟你谈过的那个奇妙的女人将在那儿登上希腊铜椅,头上戴着双冠和金质眼镜蛇冠饰,手里拿着尼普顿的三股叉。
①阿尔及利亚北部的城市和港口。
“你还记得,我离开霍加尔的时候,55号的位置应该是我的。从那以后,我就不断地计算,我的结论是,我应该栖息在80或85号的位置上。但是,一种建立在象女人的任性一样脆弱的基础之上的计算可能会有错误。因此,我越来越焦躁不安。要快,我跟你说,要快呀。”
“要快,”我重复着,仿佛是在梦中。
他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快乐的表情抬起了头。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幸福得颤抖不已。
“你会看到她的,”他如醉如痴地说,“你会看到她的。”
他发狂似地抱住了我,久久地紧紧拥抱着我。
我们俩都沉浸在不寻常的幸福中,时而大笑,时而象孩子一样哭泣,一边还不断地反复说道:
“赶快!跋快!”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廊顶的细茎针等飒飒作响。淡丁香色的天空还在褪色,突然,一道巨大的黄色裂口在东方划破了天空。黎明来到了空旷的沙漠上。堡垒的深处,响起了一片低沉的声音,哞哞声,铁链声。哨所苏醒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凝视着去往南方的路,那条路通往特玛锡南、艾格雷、霍加尔。
在我们身后,有人在餐厅的门上敲了一下,我们打了个冷战。
“进来,”安德烈·德·圣—亚威说,声音又变得严厉了。
夏特兰中士来到了我们面前。
“这个时候您要干什么?”安德烈·德·圣—亚威粗暴地问道。
士官立正。
“请原谅,上尉。夜里巡逻队在哨所附近抓住了一个土著。不过,他并不躲藏。他一被带到这儿,就要求见指挥官。那时正是半夜,我不想打搅您。”
“这个土著是个什么人?”
“是个图阿雷格人,上尉。”
“一个图阿雷格人。把他找来。”
夏特兰闪在一旁,他的身后正是那个人,由我们的一名土著士兵陪着。
他们走上平台。
这个人身高六尺,的确是个图阿雷格人。晨曦照亮了他的深蓝色棉布衣。他的两只阴沉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当他转向我的战友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两个人都颤抖了一下,但转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他们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图阿雷格人鞠了一躬,以非常平静的口吻说:
“祝你平安,德·圣—亚威中尉。”
“祝你平安,塞格海尔—本—谢伊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