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此处为法国古里。
我一再重复:
“是十二门。”
我在一阵昏迷中跌倒了。
一种烧红的铁烙在额头上的感觉使我醒过来了。我睁开眼睛。塔尼—杰尔佳正俯身朝着我。原来是她的手烫得我有了那样的感觉。
“起来,”她说,“走吧。”
“还走,塔尼—杰尔佳!沙漠在燃烧中,太阳正在天顶。现在是中午啊。”
这时,我看出来她是发狂了。
她站着,白罩袍滑到地上。小加雷蜷成一团睡在里面。
她光着头,不理会火辣辣的太阳,只是重复着:
“走吧。”
我稍微清醒了些。
“蒙上你的头,塔尼—杰尔佳。蒙上你的头。”
“走吧,”她重复着,“走吧。加奥在那儿,很近,我感觉到了。我要重见加奥。”
我强迫她坐下,坐在我身边,坐在一块岩石的阴影里。我感觉到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巨大的怜悯涌上我的心头,使我理智了。
“加奥在那儿,很近,是不是?”她说。
她的闪亮的眼睛中充满了哀求。
“是的,小家伙,亲爱的小泵娘。加奥在那儿。可是,为了上帝,你躺下吧。太阳很毒。”
“啊!加奥,加奥!我早就知道,”她反复地说,“我早就知道我会重见加奥的。”
她坐了起来。她的火热的小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听着,为了让你能够明白,我得对你说为什么我知道我会重见加奥的。”
“塔尼—杰尔佳,平静些,我的小泵娘,平静些!”
“不,我得跟你说。那是在很久以前,在多水的河畔,在加奥,总之是在我父亲为王的地方……有一天。过节的一天,从内地来了个老巫师,穿着兽皮和鸟羽,戴着面具和尖帽,拿着响板,口袋里有两条眼镜蛇。在村子的广场上,我们的人围成一个圈,他跳着舞。我在第一排,因为我有一挂玫瑰色的电气石项链,他看出来我是一位桑海首领的女儿。他就跟我谈过去,谈我的先辈们统治者的伟大的曼丁扮帝国,谈我们的敌人,残忍的昆塔人,反正是什么都谈,后来他对我说……”
“平静些,小泵娘。”
“后来他对我说:‘别害怕。岁月可能对你并不友善,但没什么,因为有一天,在地平线上,你将看到加奥放出光华,不再是一个被奴役的、沦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黑人村镇的加奥了,而是一个恢复了昔日光辉的加奥,黑人国家的伟大首都,一个新生的加奥,拥有七座塔楼的、十四个绿松石穹顶的清真寺,拥有带着阴凉的内院的房屋,喷泉,灌溉的花园,开满了红色和白色的大花……那时,对于你来说,将是解月兑和统治的时刻。’”
塔尼—杰尔佳现在坐得笔直。我们头上,我们周围,到处都充满阳光,烤得石漠发白,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
孩子突然伸出胳膊。她发出一声可怕的喊叫。
“加奥。那就是加奥。”
我望着。
“加奥,”她说,“啊!我早就知道。看那树和水泉,穹顶和塔楼,棕榈树和红色、白色的大花。加奥!……”
丙然,在燃烧的天际,一座神奇的城市升起来了,展现出它的奇妙的七彩楼台。在我们睁大的眼睛前,残忍的海市蜃楼狂热至极,翻出种种幻影。
“加奥,加奥,”我喊道。
可是,几乎是同时,我又发出一声呼喊.痛苦的呼喊,恐怖的呼喊。我觉得我握着的塔尼—杰尔佳的小手软了。我刚好来得及把这孩子抱在怀里,听见她喘着气喃喃地说:
“那时,将是解月兑的时刻。解月兑和统治的时刻。”
几个小时之后,借助于两天之前她用来剥沙丘羚羊的那把刀,我在她死去的绝壁脚下的沙子里挖了一个坑,她将在那里长眠。
一切准备就绪,我想再看一看那张可爱的小脸。我感到一阵昏厥……我很快地把白罩袍拉在那张棕色的脸上,把孩子的遗体放进坑内。
我没有想到加雷。
在我完成这一桩悲惨的工作的过程中,獴一直盯着我。当它听见头几把沙子在白罩袍上滚动时,它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我看了看它,我看见它两眼通红,准备扑上去。
“加雷!”我哀求道。
我想抚摩它。
它咬我的手,随后就跳进坑内,抓了起来,发狂似地把沙子扒开。
我三次试图把它拉开。我感到我永远也办不到,即便我办到了,它还会呆在那里,把那尸体扒出来。
我的卡宾枪就在脚边。一声枪响,广袤空旷的沙漠上回声四起。片刻之后,加雷躺在它的主人的脖子旁,我曾经多少次地看见它趴在那个地方啊,它也长眠不醒了。
当地面上只剩下一座踩实的小沙丘的时候,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进入沙漠,听天由命地朝着南方走去。
第二十章
结局
在韦德米亚山谷的深处,在圣—亚威对我说他杀了莫朗日的那个夜晚,一只豺在嚎叫的那个地方,另一只豺,也许是同一只,又在嚎叫了。
我立刻感到,这一夜,那无可挽救之事就要见分晓了。
这个晚上,象其它晚上一样,我们坐在餐厅一侧的简陋的游廊下面。石灰地,一段交叉圆木的栏杆,四根柱子支撑着一个细茎针茅的顶。
我已经说过,栏杆前面很开阔,正对着沙漠。圣—亚威讲完了,就站起来,走过去两肘支在栏杆上。我跟了过去。
“后来呢,”我说。
“什么后来?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所有的报纸都讲了的东西,我如何饥渴得奄奄一息,在阿乌利米当人的地区,被艾玛尔上尉手下的保安队发现,送到了廷巴克图。整整一个月,我都在说胡话。我在发高烧的时候所能讲出来的东西,我一直不知道。你明白,廷巴克图的军官们没有向我重复的责任。我向他们讲述了我的奇遇,就象莫朗日—圣—亚威考察报告上说的那样,从他们听我解释时所表现出的礼貌的冷淡来看,我不难明白,我给他们的正式文本大概与我在发狂时冒出来的某些细节有出入。
“他们也不去深究。一致确认的是,莫朗日上尉死于日射病,由我埋葬在距提米萨奥一百二十公里的塔尔希特干谷的陡坡上。人人都感觉到了我的叙述中的漏洞。他们肯定猜想有什么神秘的惨剧。至于证据,那是另外一回事。在不可能把证据汇集起来的时候,人们宁愿暗中了结一件可能仅仅是一场无用的丑闻的事。何况,所有这些细节,你跟我知道得一样清楚。”
“那……她呢?”我不好意思地问。
他的脸上现出了胜利的微笑。胜利,是因为他就这样引导我不再想莫朗日,不再想他的罪行了;胜利,是因为他感到他已经把他的疯狂传给了我。
“她,她,”他说,“六年来,我关于她一无所知。但是,我看得见她,我跟她说话。我想到我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时刻……我扑倒在她的脚下,只是对她说:‘绕恕我吧。我反抗过你的律法。我当时不明白。现在,我知道了,你看,象吉尔伯蒂中尉一样,我回来了。’
“家庭,荣誉,祖国,”老勒麦日说,‘你们会为了她统统忘掉这一切。’老勒麦日是个愚蠢的人,但是他这样说是出于经验。他知道,红石厅中的五十多个幽灵的意志在昂蒂内阿面前有多大分量。”而现在,你会问我,这个女人倒底是什么人?难道我自己知道吗?再说,这与我何干!她的过去和神秘的来历,她是海神和高贵的拉基德王朝①的经过证实的后裔,还是一个波兰醉鬼和马博夫区的一个妓女的私生女,这一切都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