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莫朗日极其文雅地说,“我们想要了解这种支配的理由和目的,这是很自然的。但是,请看我对于您的披露是多么感兴趣,我把这个个人的问题往后放一放。这几天,在两个山洞里,我有机会发现了昂蒂内阿这个名字的图拉雷格铭文。我的同事可以作证,我当时认为它是一个希腊名字。由于您和神圣的柏拉图,我现在知道不该为听到用希腊名字称呼一个野蛮人而感到惊奇。但是我对于这个词的起源的惶惑并未因此而减少。您能在这个问题上给我以启发吗?”
“先生,”勒麦日先生回答道,“我肯定是要讲的。我还要告诉您,您并不是向我提出这类问题的第一个人。在我十年来看见进入此地的探险家当中,大多数是以同样的方式被吸引来的,他们对这个被写成图阿雷格文的希腊字感到震惊。我甚至给这些铭文和可以看到它们的洞穴编了一份相当准确的目录。所有或几乎所有这些铭文都伴有这句话:昂蒂内阿,这里开始了她的统治。我自己甚至让人用赭石写了一些,它们已经开始消失了。但是,话又说回来,被这神秘的铭文引到此地的欧洲人中,没有一个在进入昂蒂内阿的宫中之后,还想到要弄明白这个字的字源。他们的脑于里立刻有了别的烦恼。这说明,甚至对一个学者来说,纯科学的研究也是很少有实际的重要性的,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他们是多么快地为了最实际的担心,例如他们的生命,而牺牲了科学研究啊。”
“我们下次再谈这个问题,您愿意吗,先生?”莫朗日一直是彬彬有礼的。
“我的离题只有一个目的,先生:向您证明我没有把您列入那些名不符实的学者之列。您确实是想知道昂蒂内阿这个名字的来源,而不是首先想知道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或您和这位先生为什么成了她的俘虏。”
我盯着小老头。可是他说得一本正经。
“便宜了你,”我想,“否则,我早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让你自由自在地去嘲笑。在霍加尔,万有引力定律大概不会改变的。”
“先生,”在我的火辣辣的目光下,勒麦日先生镇定如初,继续对莫朗日说,“当您第一次看见昂蒂内阿这名字的时候,您肯定也假设了几种来源。您觉得告诉我有什么不便吗?”
“丝毫没有,”莫朗日说。
他郑重其事地列举了我前面说过的那几种来源。
戴樱桃色硬胸的小蚌子连连搓手。
“很好,”他以一种兴高采烈的口吻说,“非常好,至少是对您的贫乏的希腊学知识来说是这样。然而,尽避如此,这一切仍然是错误的,极其错误的。”
“我已经料想到了,所以才请教您,”莫朗日毕恭毕敬地说。
“我不让您着急了,”勒麦日先生说,“昂蒂内阿(Antinea)这个词可以这样分解:蒂(ti)这个字只不过是在这个基本上是希腊词的词中插进了一个柏柏尔字罢了:蒂(ti)是柏柏尔语的阴性冠词。这种混合我们有好几个例子。例如北非城市蒂巴萨(Tipasa)。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全部,用蒂(ti)和巴萨(πασα一来表示。我们的这个词,蒂内阿(tinea)的意思是新的,用蒂(ti)和内阿(νεα)来表示。”
“那么前缀昂(an)呢?”莫朗日问。
“先生,”勒麦日先生顶了他一句,“难道我刚才费了一个钟头的力气给您讲了《克里提阿斯》就得到了这样蹩脚的结果吗?毫无疑问,前缀昂(an)本身并没有意义。要是我跟您讲了这里的一种尾音节省略的奇怪现象,您就会明白它的意思了。不应念作昂(an),而应该念作阿特朗(atlan)。由于尾音节省略,atl月兑落了,剩下了an。总之,昂蒂内阿这个词是这样构成的:Ti-νεα-ατλ,An。它的意思,新大西洋岛人(lanouvelleAtlante),就从这个证明中光彩夺目地出来了。”
我看了看莫朝日。他的惊讶是无法形容的。这个柏柏尔语的前缀蒂(ti)真把他惊呆了。
“您曾经有机会验证这个非常巧妙的词源吗,先生?”他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您只消看看这几本书就行了,”勒麦日先生不胜轻蔑地说。
他接连打开了五个、十个、二十个壁橱。我们看到了一大套令人惊讶的图书。
“什么都有,什么都有,这儿什么都有啊,”莫朗日喃喃地说,又惊又骇,连声赞叹。
“至少是值得一读的都有,”勒麦日先生说,“所有号称博学的人们慨叹已经散失的伟大著作这里都有。”
“它们怎么到了这里?”
“亲爱的先生,您多么让我伤心啊,我原以为您知道点东西呢!您忘了老普林尼谈到迦太基图书馆和其中所藏的珍宝的那一段吗?公元146年,这座城市在无赖西庇阿的打击下投降了,罗马元老院的那帮文盲对这笔财富表示了极大的轻蔑,把它送给了一些土著国王。这样,马斯塔那巴就得到了这笔绝妙的遗产,传给了他的儿孙们,耶姆萨、朱巴一世、朱巴二世。朱巴二世是伟大的克娄巴特拉和马克—安东尼的女儿,了不起的克娄巴特拉·塞雷内的丈夫。克娄巴特拉·塞雷内生了一个女儿,嫁给了一个大西洋岛人国王。这样,尼普顿的女儿昂蒂内阿的先辈中就有了永恒的埃及女王①。这样,由于她的继承权,迦太基图书馆的遗物,再加上亚历山大图书馆的遗物,现在就到了您的眼下。
“科学逃避人类。正当人类在柏林、伦敦、巴黎建立丑恶的伪科学的巴别塔的时候,真正的科学却流落到霍加尔的这个荒凉角落里来了。他们尽可以在那边以古代的神秘著作遗失了作为根据,来编造他们的假说,不过,这些著作没有散失,它们在这里。这里有希伯来文、迦勒底文、亚述文的著作。有启发过索隆、希罗多德和柏拉图的伟大的埃及传统。这里有希腊的神话学家、罗马非洲的魔术师、印度的梦幻者,一句话,有所有的珍宝,缺了它们,就使得当今的论文成了一些既可怜又可笑的东西。请相信我,那个被他们看作疯子而瞧不起的卑微的小教员着实报了仇。在他们的假的、支离破碎的学问面前,我已经笑过,我现在在笑,我将来还要不断地大笑。当我死了的时候,那些谬误,由于尼普顿为隔绝他心爱的克里托所精心采取的防范措施,那些谬误还将继续在他们可悲的著作中称王称霸。”
①即克娄巴特拉,古代著名美人。
“先生,”莫朗日严肃地说,“您刚才肯定了埃及对这里的文明的影响。为了某种理由,这我将来可能有机会向您解释,我坚持要您拿出这种渗入的证据来。”
“这不要紧,”勒麦日先生说。
于是,我走上前去。
“请听我说两句,先生,”我粗暴地说,“我并不隐瞒,我认为这种历史的讨论是绝对不适宜的。如果您对教学生涯感到失望,如果您今天没有进入法兰西学士院或别的什么地方,这并不怪我。现在,与我有关的只是一件事:知道我们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她的名字来源于希腊语还是柏柏尔语,我不管,我想知道的是这位昂蒂内阿女士究竟要拿我怎么样。我的同事想知道她和古埃及的关系,这很好。至于我,我尤其想明确的是她与阿尔及利亚总督府以及阿拉伯局的关系。”